江尽棠手指摩挲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红色指环,温声说:“见清,我必须去。”
佘漪气急道:“你不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见清。”江尽棠站起身,拢了拢衣袖,道:“只是有些事,我必须得亲自做,你明白么。”
佘漪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次的安排并非万无一失,我怕你出事。”
江尽棠笑了一下:“这世间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当年宣恪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但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
天上星子密布,月凉如水,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京城方向而去。
戴润骑马护在马车旁边,低声道:“殿下,快要到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开了帘子,宣恪看着外面已和自己离开时不尽相同的景色,温声道:“一去异地六年,竟不识得故乡路了。”
听他这么说,戴润咬着牙道:“若不是江尽棠那个阉贼,您身为陛下的皇叔何至于——”
“好了。”宣恪道:“京城是九千岁的地界,说话行事小心罢。”
戴润便不再开口了,但是心里还是为宣恪不平。
安王殿下何等俊秀人物,待人温和,文采风流,脾性极好,和少帝更是关系亲厚,若不是江尽棠那个阉贼,殿下何至于在六年前奔波千里客居荆州那荒凉之地?
戴润正想着,忽听一声大喝:“刺客!!有刺客!!”
戴润立刻拔出剑,警惕的看向四周,就见一阵密集的箭矢射来,护卫队立时折损不少,而后一群鬼魅似的黑衣刺客从山坡上冲下,和护卫队厮杀起来,个个身手不凡,显然是精心培养的杀手。
王府的护卫队实力不弱,否则也不能从荆州一路平安到京城,但是在这群刺客面前,竟然落于下风。
戴润见势不妙,低声道:“殿下,我先护送您离开!”
安王倒是不慌不乱,将披风上的绳子系好,这才下了车。
喊杀声里,鲜血的味道弥散开,新鲜尸体的味道在山林里引来了一些野兽的觊觎,不时可以在黢黑林间看见发着绿光的眼睛。
距离厮杀地百步之外的山坡之上,江尽棠披着厚重的狐裘,脸颊被夜风吹的苍白,但是眼瞳却比山里的野兽还要莹亮几分,他清瘦手指间挽着一把弓,慢慢、慢慢的拉开了弓弦。
他幼年时身体不好,儿郎们该学的骑射母亲都不让他学,但他还是跟着哥哥们偷偷练了段时日,骑马功夫一般,但是射艺,是他父亲都夸奖过的地步。
冰冷箭锋在在月光下反出冰冷的光,上面镌刻的一个“江”字仿佛带着肃杀之气,雪白翎羽就在江尽棠眼前,他微闭了闭眼,而后瞄准、松弦——
“铮”一声,箭矢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直冲安王而去!
安王正骑上马,拎着缰绳还没有来得及打马,忽然有所预感似的,侧头看向箭来的方向,冷箭的影子映在他瞳孔里,不断逼近——
这支箭来的突然而迅速,以至于就连戴润都来不及挥剑!
江尽棠冷眼看着,手指藏在狐裘之下不断的发抖,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拉开这张大弓实在是太吃力了。
但是没有关系……
宣恪已经必死无疑!
江尽棠下意识的想要笑一下,可是这笑容还没有浮现,就听“当”的一声,一柄锋利长剑悍然将即将刺进宣恪心口的箭矢砍断!
江尽棠笑意消失。
站在他旁边的山月瞪大了眼睛:“……陛下!”
那从天而降的煞星,可不就是宣阑。
十八岁的少年人穿着一身轻便骑装,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勾勒的肩宽腿长,矫健非凡。
“皇叔!”宣阑收回剑:“没事吧?”
宣恪看了眼落在地上已经一分为二的箭矢,温声道:“多谢陛下相救,臣无事。不过……陛下怎么会来这里?”
“听闻皇叔车架将近,特意想给皇叔一个惊喜,来迎接皇叔,谁承想会遇见刺杀。”
宣阑压着眉,冷冷道:“留几个活口,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天下脚下刺杀安王!”
皇帝出行,带来的人自然不少,轻骑如压城之云奔袭而来,很快局势翻转,刺客节节败退,只剩下寥寥几人,宣阑下了令活捉,这几人见无法逃脱,竟直接吞药自杀了。
宣阑嗤了一声:“还是死士——来人。”
禁军统领霍旬立刻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宣阑道:“好好查查这些人的尸体,务必查清是谁派来的人。”
“是!”
山坡之上,江尽棠冷冷的盯着宣阑。
他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山月看的担忧不已,生怕他会一口气背过去,江尽棠却缓缓笑了一下,即便这笑容没有丝毫的笑意在里面,可是在他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绽放,仍旧瑰丽的不像话。
他曲起食指,擦去唇边的血迹,“宣阑这个狗崽子——”
山月压低声音道:“主子,咱们赶紧走吧,禁军来了,肯定是要搜山的。”
江尽棠又看了宣阑一眼,眸中冰冷似雪。
偏宣阑这人直觉敏锐的跟野兽似的,猛地转头,隔着魆魆树影阒然深夜与江尽棠的目光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