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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一辆马车踏碎白雪,依言来到了绣坊前。
率先策马走在前头的是陆晏,而楚禹则驾车载着自家公子跟在後头,原本陆晏还怕人跑了,安排了人藏在暗处紧盯着,只是一夜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陆晏听着手下来报,皱紧眉头,「确定人还在里头?」
「是,属下彻夜盯着,皆未曾有人出入。」
没有动静,反倒让陆晏更加起疑,尹南风在他心目中便是个矫r0u造作的nv人,满嘴谎言,虚伪不实,时镜一介文官涉世未深,为之欺骗,他可不会。
陆晏沉y半晌,正yu让人去察看,便见一道人影自院内款款而来。
「大人寻我?」
尹南风身上依旧是那套素白衣裙,捧着一把油纸伞,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陆晏,这才缓缓朝着马车走去。
她目不斜视,迳自越过面se不善的陆晏,时镜伸手掀开车帘,看见淡妆素服的nv子在他车前站定,盈盈作礼。
他看向尹南风身後,问道:「来的仓促,尹姑娘可有所需之物,我让楚禹搬来。」
他见尹南风身後空空如也,唯有她身上的一个小包袱,并无其他物什,以为她孤身一人,不好收拾,便开口让楚禹帮忙。
不料,尹南风摇头,「不必了。妾孤身一人,来时孑然一身,去时自也清白,除了几件物什,并无其他。」
小娘子语气平淡,神情未有一丝波动,看着轻描淡写,客气且疏离。
楚禹跟在时镜身边,自然见过许多玉京的贵人,他们虽也看着疏离,却并非如尹南风一般,那是一种连自身都拒之度外,不知所谓的漠然。
也不知她都经历了什麽--
楚禹想着,看向她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多了些怜悯。
尹南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朝他看了过去,楚禹一愣,随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她将手上捧着的伞举起,正是昨日时镜交给她的那一把--
「公子的伞。昨日,多谢公子。」
小娘子十指纤细,捧着那把伞,时镜垂眸看了一眼,见伞面格外乾净,想来是她昨夜回去後用心擦拭过。
时镜颌首,让楚禹接过了伞,便道:「姑娘客气了,上车吧。」
尹南风温顺地应了声,由楚禹扶了一把,在陆晏几近吃人的目光里,上了马车,还不忘朝他笑了笑,气得陆晏咬牙,一勒缰绳,迳自先行。
楚禹没有看见两人之间的互动,满脸疑惑,车内的时镜却是心如明镜,看向尹南风的目光透着审视,并未戳破。
马车内摆设十分朴素,如同外观一般,只有一张矮几、一壶茶、几卷奏疏,而时镜坐在了她的对边,手里捧着卷书案,头也未抬,看似格外专注,偶尔还提笔写些什麽,全然沉浸於自己的思绪中。
尹南风悠然地绣着手上的白绢,一面抬眼觑着对面专注书案的时镜,也不知瞧了多久,马车一路晃晃荡荡,时镜r0u了r0u眉心,抬手正yu往一旁的矮几上伸去,一只手却更快,贴心地将倒好的茶杯递到他面前。
「公子歇一歇,喝点茶吧。」
时镜一愣,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尹南风莞尔一笑,将茶杯放到了手边,继续手上的绣活。
「公子看了一路,想必也累了,这茶是新泡的,妾看公子一路上未曾歇息,这才自作主张,公子莫怪。」
尹南风本是一番好意,虽说他本意并非如此,可遭她这麽一说,他不禁赧然,垂下眼端起几上茶杯,道:「姑娘言重了。」
他语气平静,看似淡定,唯有尹南风从中仍隐约听出几分掩饰的尴尬,缓缓g起唇角。
路途遥远,时镜与尹南风同乘一车,二人又皆不是善谈之人,一时车内氛围便有些诡异。
车马辘辘,时镜注意到尹南风手里不停的绣活,纤细的手指来回穿梭,动作很是熟练,他抬眼看去,依稀辨出绣的是鹤。
「姑娘绣工jg湛。」他由衷夸奖。
「到底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虽未能习得jg髓,可倒也能勉强糊口罢了。」
「昔年苏氏浮绣闻名天下,多少人千金难求,虽说近几年苏氏式微,可到底名声仍在,有此技艺倒也可傍身,怎麽听姑娘所言,似乎不尽如此?」
时镜听出来了,尹南风虽因着族人答应虽他们走一遭,然她几次提及家人,却是语气淡漠,似乎与之有何过结。
尹南风闻言,手上一顿,似是忆及了什麽往事,神情怔忡。
「陈年旧事,也不一定当真。」
她语气一顿,「想必公子也曾听说过,当年苏氏以一幅“云鹤连天图”,名震天下之说吧?母亲与父亲相遇於微时,父亲出身旁支,家道中落,到了父亲这一代时,不过在学堂替人讲经;外祖本不同意这门亲事,然母亲执意,坚称非其不嫁,这才成就婚事。」
「令堂能有此机缘,实为幸事。」
「是啊,当时母亲凭藉浮绣之艺,倒也
', ' ')('结识不少贵人,也才有了後来的鹤鸣书院。」尹南风低笑一声,「鹤鸣九皐,声闻於天,只可惜终究只是愿景,并非人人都有此机缘。」
在她的浅笑下,时镜心头倏地一跳,微有钝痛。
他声音悠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机缘虽非人人都有,可我却是知晓,若姑娘想青云直上,怕是没人能挡得了你。」
尹南风抬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清澈见底。
她缓缓g唇,露出一点笑意,「公子说笑了,淡云流水已是足够,妾哪敢还有青云直上的妄想?」
她的眼珠一转,瞥向手上那张绣了一半的绣品,话锋一转,「不过,妾虽才疏学浅,不及母亲当年风采,但若是为公子绣幅双鹤,还是可以的噢。」
时镜一愣,後知後觉尹南风是在调戏他。
他素来洁身自好,无心情ai,更是从未与陌生nv子接触,如今意会过来,难得露出些少年的难se。
他攥拳凑近唇边,掩饰地轻咳一声,正yu与她说清楚,不防转过身来,就见尹南风不知何时朝他欺身而来。
她俯身靠近时,他似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如玉面孔上染上红霞,很快别过视线。
「……姑娘,还请莫开玩笑。」
尹南风弯眸,「妾没开玩笑,说的是实话呀。」
时镜:「……」
他闭了闭眼,深x1了口气,正yu开口,冷不防马车骤然摇晃,对面的尹南风就着惯x朝他倒了过来,他没有思考,法,很快便打乱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更是心头不喜。
他皱眉,道:「既已撞见此事,自有责查明案情,叶城主如此有心,不如随我等一同审查。」
叶世仁一噎,没想到时镜看着好说话,实际却不好迂回,他面se一变,「这……怎敢劳烦大人?」
他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时镜身後的陆晏和尹南风,眸光微动,黑甲金令,那可是镇抚司的标志。
镇抚司直属皇室,专治诏狱,可不问罪名,迳行惩处,他虽未曾亲眼见过,然眼下见了镇抚司的人出现在此,仍是不免畏惧。
大理寺和镇抚司的人一同出现在此,只怕是玉京那里又出了什麽乱子。
叶世仁到底是浸y官场多年的老手,心念转动间,已很快想好了对策,道:「玉京繁华,想必贵人身负重责,有要事在身,下官自是不敢劳烦大人,以免误了正事啊。」
镇抚司向来只听命皇帝,此番出行必有要事,叶世仁这席话自然是说给陆晏听的。
果然,陆晏闻言,含着冷意的眸子瞥向叶世仁,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挑了挑眉,「叶大人对我们的事,很是清楚?」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询问,也是警告。
只一句,便让叶世仁汗sh後背,他面se一白,忙道:「下官不敢。」
「是麽。」陆晏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衣袍上的w渍,朝他走了近前,「知道太多的人,命可活不长久。」
叶世仁面se一白,有冷汗自额上涔涔渗出。
陆晏回头看了身後的尹南风一眼,随即上前站到他的另一边,在经过叶世仁身旁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霎时令他的身t僵y了一下。
「说笑罢了。在镇抚司待得久了,难免有些感悟。」陆晏不冷不热地说着,声量不大,却足以让四周的人听见,「叶大人身为一方城主,想来是会尽忠职守的,是吧?」
叶世仁的脸上露出惶恐,乾笑了一声,「自然……自然如此。」
几人离开後,因着方才的变故,俱是一路无话。
时镜和陆晏一间,尹南风不与他们一道,回了客栈便迳自上楼回了房间。
夜已深,客栈的人都歇下了,长廊角落里的一盏烛光摇曳闪烁,将尹南风的影子拉得悠长,她走到房前,抬手正yu触上门闩,一道高大冷冽的人影就跟了上来。
「尹姑娘就没有什麽想说的吗?」
一只手按在门上,强y地阻绝了她的去路,尹南风试图推了推,没推开,这才回过头,迎着身後的陆晏问道:「陆大人,这麽晚了,有事吗?」
两人靠得很近,陆晏垂眸,审视着被他困在门前的小娘子,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吐着信子,在她清丽的脸上游移,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动。
「我以为,你会先说一说今晚的事。」
「今晚?」尹南风佯装无知,明知故问:「妾不知陆大人想听什麽……」
「还想装傻?」
没等她说完,陆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还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想动歪脑筋,看来你是没放在心上。」
「陆大人是说过,妾为有罪之人,当严以律己,恪守己身,可妾若为自己辩驳,陆大人心中早有丘壑,妾说什麽,你又真的会信吗?」
陆晏眯了眯眼,「你是在说我先入为主?」
「妾未曾……」
话音未落,陆晏突然一个上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
', ' ')('板上,眸光冷冽,透着瘮人的冷,沉声道:「尹南风,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会动你?」
太巧了。
从柳溪镇到梦渡城,尹南风看着被动,受制於人,可实际上她却像蛰伏於暗处的一条蛇,逮到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咬伤人。
她哄骗讨好掌柜和小二,选择在深夜出行,独自去了红园,便碰巧遇上命案,未免太过凑巧。
或许此事便与她脱不了关系。
「妾……不敢……」尹南风扯住他的手,艰难地挣扎,「陆大人怀疑妾,大可以前往调查……」
「你以为我不敢?」陆晏y恻恻地道:「我不是时镜,叫你三言两语诓骗,你最好不要妄想着能瞒天过海,否则……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他还是不相信她,觉得她与红园之事有所牵扯。
在他眼里,她便是有罪之人。
而有罪之人的话,说什麽都是不可信的。
「你舍不得……我可是最後一个尹家人了……」
尹南风弯起嘴角,即便越发喘不上气,也还是在笑着说话,「皇帝还等着靠我找到皇陵呢,你若杀了我,如何给他交代?」
陆晏咬了咬牙,看着尹南风涨红的脸,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後退一步,看着她扶着门框,轻轻喘息,眼中却只有讥诮与厌恶。
「更深露重,外头又出了乱子,在启程离开之前,你最好还是乖乖待着,不要想着生事。」
轻飘飘的几句话,看似替她着想,实际却是软禁。
尹南风捂着x口,咳嗽不止,原本白皙的面容染上不正常的红,神情却不见波动,直到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这才g了g唇角,笑了起来,直直盯着陆晏狠戾幽深的目光。
「妾……谢过陆大人“好意”。」
听出她话里的反讽,陆晏气得x膛不住起伏,许久才咬牙道:「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尹南风讥讽地又笑了起来,靠在门框上,捂了捂方才被他掐住的脖颈,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几道红痕显眼地挂在那。
她却只是敛了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故作镇定的狼乱了套,也就离衰亡不远了。
到时候,螳螂捕蝉,焉知谁才是活到最後的那只h雀呢?
自从红园回来後,尹南风当真没再出过门。
字面上的意思,是她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步,一日三餐都是客栈小二给送上去的,半个时辰後再由他送下来,人影都没见着。
时镜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定是陆晏又向她说了什麽,才成了这个样子。
他叹了口气,看着对面低头认真擦拭剑刃的陆晏,问道:「你去找过尹姑娘了?」
「她行迹可疑,不得不防。」
「我知道你怀疑她,可你别忘了,尹姑娘是陛下看重的人,若此事不成,搭上的可就不只是你我的仕途了。」
陆晏拭剑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时镜,他依旧是那样沉静从容,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实则眼光通透,往往能见微知着。
在揣摩圣意上,陆晏必须承认,他们是一样的。
他挑了挑眉,算是默认,难得地没有反驳。
时镜扬唇,抬手悠然地端起茶盏,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自门外走进,唤道:「公子。」
陆晏看他一眼,认出他是平素跟在时镜身边的侍卫楚禹。
他站在那里,面se有些古怪,像是有什麽话说,可视线又瞧向一旁的陆晏,其中忌惮之意再明显不过。
时镜轻咳一声,「但说无妨。」
有了这一句,楚禹这才松了口气,将蒐集来的情报尽数秉道:「公子,我打听过了,红园乃是梦渡城内最大的歌舞坊,虽名歌舞,可里头戏班子、g栏、赌坊无一不全,系梦渡城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当日坠楼的nv子名叫红裳,是红园新来的舞姬,那夜本该是她第一次登台,听说有个商人对她很是欣赏,因此有传言说园主早已有意,要趁着此次登台为他们二人牵线,将红裳送予他为妾。」
「媒妁之言,纵是纳妾,怎可如此轻率?」时镜皱眉,显然对於园主此举很是不满。
楚禹倒是不以为意,道:「这很正常啊。我在家乡的时候,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不是娶正妻,自然就没那麽多规矩。」
时镜面se一沉,显然不能苟同,他从小长於簪礼之家,自然很难想像会有这般荒谬的事,可这并不是他让楚禹前去调查的重点。
他抿了抿唇,转问道:「你此去查看,可有发现什麽异常?」
「这几日官府都派了好些人去,将整个红园里里外外翻过一遍,想来是见咱们当时也在,叶大人就格外留了心,要我说他其实也还勤奋,红园几日乱了套,都是他和绫纱姑娘主持着,才没生乱子……」
「里里外外……?坠楼的现场是在一楼的大厅,叶世仁派这麽大阵仗搜园做什麽?」陆晏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你方才说和叶世仁一起的绫纱姑娘,又是什
', ' ')('麽来头?」
「绫纱姑娘是园主的亲信,听闻园主几日前生了怪病,都在房中休养,不便出面,故而如今园中一切事宜都是绫纱姑娘在打点着。」
「可知是什麽怪病?」
楚禹摇了摇头,「不清楚。」
一丝冷风从窗下缝隙透了进来,g得角落昏h的烛火跳动,将墙上的人影扯得摇摆不定,一如人心。
陆晏面se沉凝,手指轻敲桌案,一下一下,似在斟酌,好一会儿才看向时镜,开口道:「你怀疑红园?」
「又是称病,又是搜园。」时镜目光幽深地看向陆晏,缓缓笑了一下,「陆大人,你信吗?」
「官府与红园g结,那可是重罪。」
「我没说是或不是。」时镜端起茶杯,凑近唇边,「陆大人若是不信,不妨亲自走一趟,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从红园回来後,被陆晏出言恫吓了一番,尹南风便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倒不是因为怕他,只是想瞧一瞧,他自知理亏的窘态罢了。
少年傲气,容易理亏,待他发现自己厌恶轻视,处处针对的小娘子竟是无辜的,是自己误会了,定然心有愧疚,却又碍於面子,不得不来同她致歉,定然很有趣。
尹南风托着腮,临窗而坐,内心觉得期待的事又多了一桩。
她想得开心,忽然听到房门被叩敲的声响。
尹南风并未急着去开门,面se冷淡,x情中的不在意,让她有余力听完那敲门声。
门外,传来青年僵y而清冷的试探声:「在下时镜,有事想与尹姑娘讨论,不知尹姑娘可有时间?」
房中,烛光摇曳,墙上映出一道修长人影。
尹南风捂住半边腮,弯了弯眸,似被逗笑。
门外,再次传来一声:「尹姑娘在吗?」
门内,nv声漫然,「妾在啊。」
尹南风施施然走向门口,伸手开门--
添茶回灯请风来。
天亮後,远处炊烟袅袅升起。
客栈小二清早便扯着嗓子,热情地招待一楼大厅里新一批前来的客人们。
陆晏被外头的热闹吵醒,自床上坐起身子,四顾发现房内并无人在,不由得皱眉。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对话,推门而出,正寻思着时镜何在时,目光下意识地往对面的房间看去--那是尹南风的房间。
这几日尹南风倒是难得听话,没再出去惹事生非,乖乖待在房里……不对!
陆晏面se一变,迳自推开了房门,果然看见房内同样空无一人,唯一不同的是压在她桌上的那张字条。
「勿念。妾与时公子一同,去去便回。」
陆晏脸se一变,猛地拿过字条,将之用力攥在手中。
寻常时候,陆晏自然不会相信时镜会被美se所迷,误了正事,可昨日观他口风,时镜本就屡屡回护那尹家娘子,如今又亲自带她出去……
端正自持的时少卿不会被美se所迷,却会被那满口谎言的尹娘子所骗。
他想起了尹南风这几日反常的举动,再念起时镜昨夜所说,面se乍青乍白,半晌,扯了扯唇角,「好吧,时少卿……你一意孤行,我倒要看看,你口中清白无辜的小娘子,究竟能不能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啊。」
天se尚早,红园前未如夜里一般繁华喧闹。
时镜带着尹南风到来时,前几日的命案似乎没有在红园掀起过大波澜,尽管尚未入夜,可里头依旧井然有序地吊嗓练舞,一切异常顺妥。
这个时候官府的人不在,现今红园的掌事人是园主的心腹绫纱,她身着红衣,一方轻纱覆面,见他们到来,走了近前,见礼道:「妾身见过大人。只是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时镜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身後的尹南风。
尹南风会意,款款上前,轻声开口:「娘子误会了,今日贸然前来,其实是妾有一不情之请,才请了时公子一同前来。」
「噢?」
「前夜里,妾来赴宴,不曾想竟将耳环落下了。当时意外陡生,兴许是推挤之间,不慎落在园里,因此这才想着回来找一找,还望娘子莫要见怪。」
耳环?
绫纱挑了挑眉,打量着眼前举止温婉柔弱,细声细气说话的尹南风,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狐疑,俨然不信她的说词。
「说见怪倒是言重了。不过,红园几日前出了案子,城主大人早已下令於查清案情之前,若无要事不得入内……」绫纱语气一顿,话锋一转,「不知娘子丢失的耳环样式如何?还是妾身与几位姐妹也能帮忙留意呢?」
绫纱话说的委婉,言下之意分明是拿着城主做幌子,来拒绝他们。
时镜闻言,眸se一凛,正yu开口,没想到身旁的尹南风已是先一步上前,眼角微红,一双眼眸浮上一层水雾,看着泫然yu泣,轻声道:「那耳环其实也不是什麽珍稀东西,只是……那是从
', ' ')('前宣王所赠,自王爷薨逝後,不过是做些念想……这几日不见,妾甚是感慨,夜不能寐,这才鼓起勇气,斗胆请求时公子带妾前来红园,望能寻回王爷旧物。」
绫纱看着眼前娘子苍白秀丽的眉眼低垂,眼睫含泪,细声细气的言语,彷佛怕惊扰了什麽人一般,瞧着楚楚可怜。
美人含泪总是惹人心疼,更何况是个柔弱的美人。
绫纱默了默,念及她方才话中提及的宣王,不禁有些忌惮。
宣王素有贤名,过去在朝中颇有威望,於民间更是深获ai戴,人称“大庆贤王”,因此就算他早已薨逝多年,百姓们对他也多敬重。
只是她方才说宣王所赠,宣王不近nvse,生前也唯有一位新婚不久的王妃,莫非……
绫纱心头一颤,对上尹南风蒙上一层水气的眼眸,倏地闪过的一点锋芒,面纱下的脸se微变,思绪转了几层,方换了张脸,道:「既是如此,妾身也不好夺人所好了。只不过,还得请娘子一人随我来,内里几个姐妹都在,不好见外男,需有劳时少卿在此等待了。」
时镜知道她的顾虑,也不yu让她为难,遂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们随意便好。」
绫纱得了时镜点头,行了一礼,转向尹南风,「娘子,请吧。」
尹南风上前一步,不知为何,回头往身後看了一眼,见到时镜朝她微微颌首,这才转头随着绫纱而去。
白日里的红园没有外客,除了堂上练习的姑娘们,几个姑娘还未睡醒,便显得格外空荡,绫纱带着尹南风往里走,说是帮她一起找,可实际却是暗中观察她。
尹南风有所察觉,却并不在意,她一面在堂中四处张望“寻找旧物”,一面不着痕迹地留心各个角落,突然一个碧衣少nv跑了过来,模样慌张地在绫纱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什麽,只见绫纱微一蹙眉,神se顿时不自然起来。
眼前的尹南风显然别有所图,可另外一边的情形却也令她不得不上心,绫纱犹豫了半晌,还是一咬牙,转身快步随着那碧衣少nv而去。
尹南风听着她们远去的动静,微一敛神,很快依着当日记忆,走上通往楼上的台阶。当夜,她立在种有罂粟牡丹的栏杆旁,於花瓣上触到了血迹,再之後,意外陡生,舞姬坠楼……
尹南风抬头望着舞台上方的横梁,当时那舞姬从天而降,身上缚的绸缎便是系於此处,中途绸缎无端断开,令得舞姬坠落,血溅的方向也不应该是落在她站的位置。
除非……那舞姬的“意外”是假的。
尹南风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想,她转头往四下里张望一圈,果然在附近只有身後这一间厢房。
她迈步走到门前,正yu抬手推门,冷不防一道嗓音自长廊尽头响起,急急唤道:「娘子--」
尹南风动作一顿,很快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如常笑道:「绫纱娘子。」
绫纱想来是得了消息,急忙赶来,鬓边落发还未来得及整理,显得有些凌乱,犹带喘气,她匆忙地瞥了眼尹南风身後的房门,试探地问:「娘子的耳环可找到了?」
尹南风不动声se地自袖中掏出一枚珍珠耳环,g起唇角,呈到了绫纱面前,「找到了,多亏了绫纱娘子。」
马车缓缓驶离,返回客栈的方向。
眼看窗外的红园慢慢远去如一点,终至消失在街角一隅,车内端坐着不发一语的时镜适才率先开口问:「结果如何?」
今日出行,实为二人早有预谋。
昨夜,时镜夜访尹南风,和她说了自己与陆晏对红园一事的猜测,并向她询问当日红园案发时的情景。
案发之时,尹南风正在现场,b起他们,她想必知道得更清楚。
他以为她会因为陆晏此前之举,而多有防备,甚至连她如何拒绝并冷言斥之都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尹南风听完,竟然告诉自己她亦发现了古怪,并主动提出愿意替他走一遭。
身为nv子,由她出面,确实b他和陆晏两人以朝臣身份出现来得更好,就算要做些什麽也容易些。
时镜衡量许久,终是与她协议,以她落了东西在园中为由,让他陪尹南风回去红园一趟,伺机找寻线索。
眼下想必已打草惊蛇,机会只此一次,下次怕是难了。
尹南风抬眼去瞧他面上凝重之se,想来这事对他很重要,她g了g唇,朝他露出一点笑意,「红园确实有问题。」
时镜眼皮微跳。
「妾藉寻找耳环之时,随绫纱娘子在园内巡过一遍,其中有个姑娘来过,向绫纱娘子说了什麽,看上去很是慌张,该是出了什麽要事,让她顾不上妾,很快便走了。」
时镜皱眉,「那绫纱娘子显然有事隐瞒……」
尹南风见他皱眉沉思,神情专注,不觉起了几分玩弄的心思,细长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头发,转过一圈又一圈,盯着他的目光犹如一张细密的丝网,密密麻麻,yu将之网罗其中。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时镜
', ' ')('抬头迎上她的眼眸,脸上神情有些难得的不自在,「尹姑娘,此事慎重,还请你莫要如此玩笑。」
「妾知道呀。所以妾才愿意为公子走一遭,暗中查访。」
时镜迎着她此刻无辜的目光,别过头,掩饰地轻咳一声,转问道:「那除了此事,尹姑娘还有何发现?」
「自然是有的。当时绫纱娘子离开後,妾寻机上楼,按着当夜妾站的位置,果然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厢房。」
「厢房?」
「就在舞台上方,三楼楼梯旁左侧,只有一间上锁的厢房。」
「可有看清房里有什麽?」
「没有。」尹南风摇头,「妾本yu进去查看,可还没来得及,绫纱娘子便来了。」
时镜沉y半晌,修长的手指轻点在手里的书卷上,那是他在思考时才有的动作,尹南风不动声se将之收入眼底。
「无妨。既已有了位置,也算定了目标,不算毫无所获。」
「那恐怕未必。」
尹南风轻声驳了他的话,侧过头支着腮,望向车窗外如水流逝的景se,有风透过窗棂,拂过她乌黑的墨发,在她脸上撒下金h的光影,宛如虚幻。
「暴露了位置,也就没了用处,而失去价值还容易招致危险的东西,想来……也留不得了吧。」
时镜闻言,心下一沉,他偏头望向窗外,人来人往,街市喧闹,随着马车辘辘驶过,所有红尘喧嚣彷佛成了浮光掠影,一瞬而过,快得令人什麽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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