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肖愣愣地跪在原地,垂下眼睑,睫毛微微发颤,声音带着些喑哑:“我已经学会了所有的菜。还有那些经文,我都能背下来了。”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颜色浅淡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线,声音更低了几分:“可是……您不要我了。”
陆肖似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眼角竟微微红了。
就像是大雨将至的潮湿,低闷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也不起来,就跪在原处,脊背仍旧笔挺。
瑾夭站在竹林的边缘,沉默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次收紧,又重新放开。
最后,终于狠下心来,转身回了院子。
她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终于耗到了天黑,洗漱完上床,周围仍旧是一片安静。
瑾夭将整个人裹进被子里,硬挨着时间。她的心不静,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回忆,根本就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神志终于坠入黑暗中。
浅色的床帏,隔着门传来几个丫鬟的陌生声音。
“都这个时间了,乳娘怎么还不来?”
“来不了了!这个乳娘又出事了。”丫鬟的声音带着些后怕,小心道,“半月前她家不是捡了金子,结果前天她当家的就摔断了腿,昨日小儿子莫名落水差点没救回来。听说今天早晨她一出门,正有倒了一棵树,将她给砸了个头破血流。”
“这么邪乎?”另一个小丫鬟凑过来,声音都有点打颤。
“你们忘了夫人当初……”丫鬟欲言又止,将其中一个不明所以的丫鬟拽过来,耳语道,“夫人刚生了小小姐时,可谓春风得意。这府里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几乎是出门见喜,逢凶化吉。老爷手无寸铁被几十人刺杀,竟连根头发都没掉……”
“那怎么现在会……”丫鬟悄悄看了一眼屋里,像是顾忌什么,没有将心理的词说出来。
“然后,邪乎的事情就来了。从小小姐出生一月开始,府里的人就开始各种倒霉。出门被砸了鸟粪都是小事,没坑都会平地摔,喝凉水都会呛到。越是与小小姐亲近的人……”小丫鬟的声音更低了几分,继续道,“越是倒霉到头破血流。”
“这……”
几个小丫鬟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一群人快步进了院子,声音杂乱。
“那不是我张家的儿女,她就是个妖孽。您快动手收了她吧!”中年男子的声音愤怒,激动得难以自持。
“大师,烧死那个妖孽!”女子声音尖锐,大喊大叫。
襁褓中的婴儿还带着奶香,被连着婴儿床抬出来,扔到了木柴堆里。
婴儿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还以为大人是在和她玩,露出一个无齿的笑,晃悠着藕节似的白胖小胳膊,想要让人抱抱。
周围一片混乱,人声嘈杂,有人尖叫着扔了一把火。
然而下一瞬,烈日炎炎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随后便是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声音极大。
黑暗中,瑾夭忽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听到窗外下起瓢泼大雨。
外面的雨和梦里连成一片。
瑾夭心里闪过一个身影,猛地翻身下床,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抓着伞,推门就出了屋子。
她走出来,一脚踏进院子里,地上已经是泥泞一片,低洼的地方甚至都是积满了泥水。
这雨显然已经下了很久。
瑾夭脚步很快,动作间太过着急,肩上的衣服都掉落到泥地里。她甚至没有回头,脚步更快了几分。
她走到竹林边,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陆肖全身都被雨浇透,有发丝贴在脸上,脸色苍白,连唇瓣都没有太多血色。可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仍旧修长,背始终挺拔,像是雨下的青竹。
瑾夭攥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心头像是被什么狠扎了一下,五味杂陈的疼。她折了一片竹叶,携了内力砸飞了一块阵里的石头,暂时解了障眼法。
她打着伞,迈步从竹林里走出来。
陆肖听到响动,抬头看过来,眸子明显亮了,在暴雨下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自己一动,不远处的人影就消失了。
瑾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油纸伞倾过去,把人罩在伞下,带着叹息开口:“我的命格与人不合,长久相处会招致灾祸。”
陆肖小心地伸手牵住她的袖子,雨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都舍不得眨眼,眸中混杂着委屈、绝望,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你不要我了。”
“这件事从我出生就验证过无数次,甚至……”瑾夭顿了一下,无奈轻笑出声,“我被当做扫把星、妖孽,差点活不到牙牙学语。”
陆肖不说话,苍白着脸,固执地抓着那一片袖子。他肩上渗出的点点血迹被雨水冲淡了,露出的伤口的一角被泡得发白。
瑾夭的嗓子发紧,望着他,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酸,声音更温柔下来:“你乖一点。凌霄阁已经把你的名字的划掉了,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你可以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开一个小酒馆,再……”
她莫名顿了一下,抿起唇角,才又继续说:“找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到时候养一个两个孩子。想想你在得到自由前,是不是想要这样平凡快乐的生活。”
“可是,你不要我了。”陆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声音隐隐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