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第27节</h1>
紫樱丘从没今天这么热闹过。上百褐衣僧人围墓静坐,摇转经筒,念着经。达泰跪于碑前,红着眼一脸悲恸。方盛励站在僧人围圈边,他身后挤着密密麻麻的人。附近不少百姓,都顶着严寒赶来凑热闹。
“律…”蒙曜带领几十骑兵到了。魁梧的蒙人兵卫均挎着弯刀,右手按着刀柄下了马,有几上前:“让开…都让开…”
人群往两边挪挤,分开条路。蒙曜进了僧人围圈,站到了披着黑金袈裟的达泰身后,凝目看着墓碑。这碑应该是临时用石削的,痕迹还新。碑上的字很工整…很有力。
下瞥了一眼达泰,将马鞭交于俯首在旁的巴山,他上前一步,席地盘坐,双手合十,默念起《往生经》。达泰心机比他想的要深沉许多。寒灵姝是尘宁唯一的传人,修的是《混元十三章经》。
尘宁圆寂后,她在西佛隆寺的地位无人可及。达泰做出这番样,无论是真悲恸还是假伤心,都在提醒这些僧人和周遭在看着的眼睛,他是寒灵姝的弟弟。
可是…蒙曜心里取笑,碑上还有四字,徒辛珊思。一个不被寒灵姝看重的庶孽,怎比得上她亲传弟子?西佛隆寺讲佛,不会多插手朝廷事,可不会因着达泰为寒灵姝流露的几分伤情,就去信蒙都,示意什么。
收敛心思,真诚为墓中人诵经。
“辛珊思…”东湾口庄子主院碎瓷满地,辛良友已经发作一早上了:“她是个疯子…她真是疯子,她要拖着辛家所有人去死…”
韩凤娘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出,也慌了心神:“良哥你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门查问了。关键…关键从今日起,外头都盯着他们!
过去他们做的那些事…还能瞒住吗瞒多久?一旦败露,辛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敢再想了。
“要不咱们投了诚南王吧?”辛悦儿冲进了房中:“像白时年那样。”
辛良友恨毒,抬手就要打这个孽障。韩凤娘忙过去抓住他抡起的掌,拦住人:“不可啊良哥…”
辛悦儿受够了,红着眼睛厉声吵道:“你打死我,辛珊思就回来了?她为什么会逃走,你就没想过吗?还不是你没把她当个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怕辛珊思回来报仇,你杀了她娘…”
韩凤娘回身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闭嘴。你给我滚回房闭门思过。”这些话是她能说的?
脸都被打偏了,辛悦儿嘴角流着血,眼里的神光渐渐暗淡,手慢慢抬起摸上火辣辣的颊。
屋内静寂一时,韩凤娘再次喝道:“还不快去?”
辛悦儿嗤笑,转过头看向她娘,泪已盈满眶:“辛珊思…她不是疯子。”思过可以,但她要把话说完,“她跟她娘瞒过了所有人。今天紫樱丘头的碑,也仅是个开始,她不会放过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看着女儿离开,韩凤娘吞咽了下,迟迟没回首面对身后人。
辛良友这会反而平静了,他心中权衡着投效的事。悦儿说的没错,成为官家人,让一些人避忌他。对对…
傍晚雪停了,辛珊思窝篮编好,把家里那床小被子塞到篮里试了下,正合适。摇了摇,脸上多了笑。被子收起来,将窝篮搬到西屋去,等好天拿出来刷刷晒一晒。
把剩下的三十三个饺子下了作晚饭,吃完拿了猪蹄出来,放温水里泡泡。她洗漱后躺到炕上时,达泰还跪在紫樱丘头。蒙曜也没走,仍在诵经,直至第二天清晨他才爬起身:“本王回府就会去信蒙都和西佛隆寺。”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达泰睁开了眼睛,扭头扫过一些个还没离开的草莽,伸手向旁。靠近的一位僧人,立马起身去搀扶。
“你这话,本王怎么听不懂?”蒙曜转过身,看向达泰:“本王以为你会为敬重的嫡姐诵经七七四十九日,然后扶灵回归西佛隆寺。”
“论辈分,王爷该叫老僧一声师叔祖。”达泰运功祛除两腿上的麻木,竖手俯身,对碑一鞠:“阿弥陀佛。”
他也配?蒙曜幽幽道:“你不让本王去信蒙都和西佛隆寺,是对这墓有疑?”
还没见过遗骨,他不能有疑吗?达泰腮边鼓动了下,垂落的左手中指曲起摩过缠在手腕上的佛珠,感受着珠面上的刻痕。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蒙曜仰首望了眼天,上空仍晦暗。沉凝几息,深吐一气,抬手指了下一个兵卫,示意他把坟挖开。
达泰未阻止,静静地看着。碑被抬走,不多会,棺木起出。他走上前,等着开棺。蒙曜有意靠近,留心着他的气息。
棺中躺着的是密宗宗主,蒙人兵卫不敢粗莽,动作小心地推棺盖。达泰看棺盖被一点一点地推开,不由屏住息,眼死死地盯着。
见到一抹褐衣,就连蒙曜心也乱了两分。若非他是独子,这位就是他师父。
棺中除了一副遗骨,别无其他。达泰想去亲手翻一翻,可蒙曜还在。
没见着《混元经》和青莲钵,蒙曜有点失落,嘴上说着:“小师叔立完碑就离开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晓去了哪,有没有口热饭吃?”
这声小师叔叫得倒是亲,达泰左手中指紧摁着“采元”珠,勉力压着怒气。
蒙曜犹嫌不够,侧首问:“可有不对?”
终达泰还是没忍住,上去查遗骨。蒙曜看着他从鞋履到衣再到发,手又回心口,嘴角勾起。
当见到衣下的断骨,达泰便确定这不是寒灵姝。当年谈香乐是偷袭得手,但寒灵姝也避了些微,故不可能胸口有断骨。而且这根断骨还戳向了心肺,寒灵姝要受了这样的伤,根本逃不出风舵城。
“找到辛珊思,她杀…”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蒙曜冷声:“辛珊思十三年前多大?你不会以为密宗第一高手是死在一五岁小女娃手里吧?”挨近些微,小声问,“伤是不是有问题?”
达泰转眼,对上他戏谑的双目。
蒙曜是一点不惧他眼里的毒辣,唇角微扬又迅速落下,神色一收,似命令一般地道:“诵经七七四十九日,然后…扶灵归西佛隆寺。”
“你已经位高权重…”达泰压着声:“再掌密宗,就不怕撑死吗?”
“撑死是我的事。”蒙曜嘴朝着棺中一努,又凑近了些达泰,低语:“你有闲心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本王那个…不知在哪的小师叔吧。”斜眼望向不远处的石碑,“你说她竖块碑这,只是想告诉我们师叔祖死了,还是要告诉谁,寒灵姝一脉未断绝?”
达泰脖子都气粗了:“王爷在意指什么,老僧不知。想要密宗,你尽管放马来拿就是了。”
“好。”蒙曜退身:“回府。”
僧人围圈外的方盛励,见两人凑一块嘀咕,就知肯定说的是秘密,只凝神细听,也没听着一字半句,抓心挠肺。诚南王走了,再留在此也没什么意思,便也跟着离开了。
他一走,剩下的那些江湖人士就晓得没热闹了,有些不太甘愿地散了。达泰站在棺旁,看着棺中遗骨,脱下左腕上的珠串,数起了佛珠。
诚南王张口闭口小师叔,不就是在警告他切勿轻举妄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