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抿了抿嘴,朝林至然走去。
越是靠近林至然,她就越是能感觉到那股发自内心的亲昵与尊敬,她恨不能匍匐在对方的脚边,化成某种失去意志的存在,只跟随林至然的心念而动。——但她不能。
莉迪亚捧起了林至然那清瘦、带着淤伤的手,心底一片柔软。
她所景仰和憧憬的存在还只是一个脆弱的、会受伤的人类。
她要保护祂。
和维德药业里的其他人一起。
莉迪亚小心地用针管抽出了留在管中,因药剂效果而保留着流动形态的那部分血液,然後动作迅速地将新鲜的血液采集进采血管中。
林至然偏着头观察着她,发现她在操作的过程中一直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谨慎得让林至然不由得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呼吸。
「好了。」采集的血液刚刚漫过检查所需的刻度线,莉迪亚便飞快地拔掉了采血管,封了针,并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等完成了这一整套动作,她才猛地松了口气,那如释重负的模样,好似刚刚在处理的是一台危险又紧急的外科手术。
林至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感染者在处理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上的表现慎重,但莉迪亚画十字的举动引起了她的关注,她叫住了准备退开的莉迪亚,问她:「你是基督徒?」
莉迪亚这才注意到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动作,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抱歉、我,我只是习惯了——」
「没关系。」林至然示意她不用慌张,「我只是对像你这样曾经有信仰,现在追随我的人有些好奇而已。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聊吧。」
莉迪亚还没来得及回答,安吉便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她的身後,鞠了一躬後离开了。
卡罗尔适时揭开了银质的餐盘盖,露出餐盘里形形色色的早餐,笑容可掬地询问道:「两位想用些什麽?」
警车靠近了清理过後的案发现场。
「保持距离」的黄色警示带圈出了事故发生的地点,碰撞和火焰给这条柏油马路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焦黑印记。
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个被搜证人员来回搜查过的地方,恐怕是真的没有什麽残留的线索了。
但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
「顺着福特车来的方向开,开慢一点。」吉尔伯特踩下刹车,准备停车时,伯纳诺开口说话了。
尽管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尽他最大的努力……去靠近这一出诡异「死亡」背後的真相。
「所以,那是种什麽感觉呢?」林至然已经放下了餐具,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专注地注视着莉迪亚,「被转化的那一刻。」
安吉和卡罗尔安静地收拾着餐具,轻巧的动作没有对她们的谈话造成任何干扰。
「……但这真的很难描述。」莉迪亚十分为难地看着她,「它并没有造成什麽实质性的变化,甚至完全没有变化。我依然会和父母去教堂,依然会相信我之前所相信的东西。只是我会知道……在那之上,还有更重要的存在。」
林至然不由得失笑:「你这样的描述,让我觉得我仿佛是一名渎神者。」
「不不不,不是的!」莉迪亚赶忙挥手,在基督徒的体系中,「渎神者」可是一项相当严苛的指控,「您和……耶和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林至然话锋一转:「——却能够相提并论?」
精心养护的警车缓慢地行驶在开阔的公路上。
吉尔伯特不时瞥一眼副驾驶座的伯纳诺,指望对方能说出一句「开快点」或者「停车」,但对方的沉默总是令他失望。
他们在福特车来的道路上,以事故现场为A点,以第一个分岔路口为B点,在AB点之间来回行驶多次了。
天色愈发阴沉,豆大的雨点砸在了透明的车窗上,无力地顺着玻璃滑落。
吉尔伯特打开了雨刷器的开关,它尽职尽责地工作起来。
伯纳诺专注地注视着窗外,晃动的雨刷器映在他深色的瞳孔中,却无法分走他半分的注意力。
又一次的余光扫视没有获得任何回应後,吉尔伯特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开口建议:「长官……」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但他下半句话还没出口,伯纳诺就突然抬手示意他停车。
训练出的身体先於头脑做出了反应,吉尔伯特飞快踩下了刹车。
几乎是车刚刚停稳,伯纳诺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然後在十多步外的路缘处蹲下了。
吉尔伯特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麽,精神为之一振,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其中。
但当他心急地想解开安全带时,却不慎把安全带锁上了。为了解决这个有些尴尬的乌龙,也为了更快地看到伯纳诺的发现,他整个人往下一沉,以一种十分滑稽的方式从安全带和车座之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抱着「还好,伯纳诺没有看到这一幕」的庆幸,吉尔伯特小跑着来到了伯纳诺的身後,也看清了伯纳诺的发现是什麽。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金属碎块——说是碎块,是因为它足够平整,又有一定的厚度——正被伯纳诺隔着手帕捏在手中,细细观察着。
而在伯纳诺的前方,还有更多的碎块在雨水的浸润下反射出点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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