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南野秀人高声呵斥道,胳膊一缩,避开了这个手劲贼大的男人,“你现在把组装装置的流程熟悉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至于其他的事,不是你现在应该操心的。”
威廉闻言,原本因焦急而灼灼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
“……哦。”他委屈地解释,“……我只是……担心她。”
南野秀人看见威廉委屈的神态,沉默了片刻,放缓了语气:“……如果说,你真的想留在她的身边。”
威廉闻言,猛地抬头,无比专注地盯着他。
“不如想想看,除开性能力,你还能提供什么价值。”
“……所以呢,他怎么说?”明亮宽敞的运动房里,汗流浃背的林至然一边握紧拳头,对付着眼前的沙袋,一边跟蓝牙耳机那一头的南野秀人通话。
“他说什么重要吗?看他怎么做吧。”南野秀人的声音依然淡然而平稳,“总而言之,他的情况不太好,之前我们忙于应对‘魅影’,也确实忽略了他。我已经跟安德鲁提出,会在这几天安排他去维德药业找你,还在等他们的回复。”
“好,辛苦了,我会问一下的。”林至然打完了最后一组拳,用毛巾怼了怼脸上的汗,拒绝了等候在一旁的莉迪亚递来的能量饮料,喘着气,开始在房间里慢走,“——另外,你们发过来的实验方案,我看过了。”
“——好,有什么问题吗?”
“大的问题没有,但是有一些细节的流程,暂时还不是很熟悉。我会先试着准备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会及时跟你沟通的。”
“好的,你自己把握。另外,还有一件事……”南野秀人迟疑了片刻,难得地有些犹豫。
“这可不像你啊。”林至然乐了,“——说吧。”
“嗯……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南野秀人极其谨慎地道:“……但是,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威廉他被感染的事?”
林至然一愣。
与此同时,安德鲁的办公室里。
“……据南野的说法,这个名叫威廉的学生,是早期的II型感染者,现在因为长期与卡拉分离,出现了类似戒断反应的状态,亟需回到卡拉的身边,希望我们能够配合安排。”安德鲁正襟危坐地坐在显示屏和摄像头之前,与凯恩进行着视频通话。
“——呵。”画面中的凯恩穿着医院的条纹服,头上挂着输氧管,手上缠着输液管,脸色有些惨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看来,我还不算是最倒霉的那个。”
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接的话题,安德鲁只是平静地看着凯恩,等待着他的下文。
凯恩很快便消化掉了那点同为被感染者的自怜,回到了日常的工作状态中:“她过问这件事了吗?”
“还没有。但是从运动房的监控来看,她正在和人通话,我推测,通话对象很可能就是南野。”
“……既然是这样,”凯恩沉吟片刻,一边细细斟酌,一边缓缓说道:“……你赶在她过问之前,发个消息给南野,就说我同意了,会马上安排。详细的时间和安排,你和他确认,你只要记得:在这个过程中,态度要积极,同时,底线也要明确。切记——不要让他带不该带的东西进来。”
“——是我的疏忽,我确实忘了这件事。”林至然焦虑地薅着头发,并开始原地踱步起来:“诶……等等、不对,你刚刚说他都快因为我崩溃了,崩溃后又答应了来找我,那他是怎么想的?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林至然想了想,“——本能?服从?……我也不确定。”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南野秀人停顿片刻,“——通过我对他的观察,我想,他应该是觉得……他是因为爱情而变成这样的。”
林至然咋舌。
——这确实是她没想到的可能性。
“——你是说,”她不太确定地发问,“那些微生物的作用机理……与‘爱’有关?”
爱。
一个简单的词。
一个自人类文明诞生伊始,便如影随形地陪同在文明身边的存在。
凡有人类社会的地方,几乎总有爱情的身影。
它看不见,摸不着。
但却能跨越语言、跨越文化、跨越时空。
被时间和空间所分割的芸芸众生们,或许无法理解彼此的语言与文化,但却总能从那专注动容的眼神、情之所至的亲吻、眷恋不舍的拥抱之中,读出那唯一且共通的理解——
爱。
就如同蜘蛛织网、蜜蜂跳舞、鸭子凫水、鸟类筑巢。
在生物学的领域之中,存在着那样一些东西,是发育完全的正常动物,能够不经学习、练习、适应、模拟或经验,就能表现出的某种协调一致的复杂固定性行为。
生物学家称之为本能。
而20世纪的心理学家哈利·哈洛(Harry Harlow)所主导的恒河猴实验,某种程度上也进一步验证了,爱极有可能是人类——或者说,是灵长类动物,镌刻在DNA里的本能。
林至然是不相信爱的。
在她的心目中,爱这种东西,不过是人类种族为了繁衍,而捏造出的某种生理错觉。
人类受困其中,无法挣脱,便开始洗脑自己,试图歌颂,并成功地完成了某种自欺欺人的文化洗脑。
正因为如此,她从不因那些歌颂爱情的文艺作品而触动,也不明白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能让人生、又让人死,让人自私、又让人无私,让人丑陋、又让人伟大。
“听上去好像……”于是她皱着脸,有些无语地挠了挠头顶,遗憾地道:“——没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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