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宾躺在并不非常宽敞的马车中,因为车厢有些小,所以他的双腿不得不屈起来。他枕着手,脑子时而混沌,时而清明。
那日史宾因先去祭祀了孝端皇后,所以晚了朱翊钧一步。还未至翊坤宫门口,女子的尖叫声就从宫墙的另一头飘出来,声音那样熟悉,只是不同以往那样悦耳,又充满了温暖。
待史宾快步走至宫门,想迈步进去的时候,一抬头,却见田义正守在正殿门口,冷冷地朝自己扬了扬嘴角,投过来的目光很不舒服。
正是这目光,令史宾顿住了。也正是这一停,让吴赞女有时间冲到了他的面前。
“公公到底对陛下说了什么?!”吴赞女将史宾拉到门边的角落里,劈头盖脸就问,“为何陛下一来就大发雷霆?说是公公与娘娘……”后头的话她却是不敢说下去了。
在吴赞女看来,郑梦境虽然有的时候行事跳脱,与旁的女子不同。可作为一个主子,郑梦境却是一等一的好。她知道自己的碎嘴性子,要是摊上其他的主子娘娘,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回了。也只有在翊坤宫里,不仅活下来,还活得好好的,娘娘还纵着自己。
想起往日里的点点滴滴,现在眼见着主子在里头受苦,自己却半点法子都没有。吴赞女心里又气又急,觉得自己没用,白担了平日里娘娘对自己的好,又气史宾不知在天子跟前说了什么浑话,惹来这一番大动静。
史宾原是一头雾水,只是那入耳的凄厉哭喊一遍又一遍冲刷着他的心。听着那声音,再看着此时面对着自己怒火冲天的吴赞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史宾走了,离开了翊坤宫,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他想,自己大概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着,扬起一路的尘土。
那日的事,不知叫那个多事的说漏了嘴,甚至还传到了朱翊钧的耳中,让他动了大怒,在启祥宫的院子里打死了好些个宫人,才消停。
田义还来不及高兴,就挨了训。
“这点子事都做不端正!合该撤了你掌印的职!”朱翊钧歪在榻上,抽出腰后的隐囊就朝田义砸过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打的那点子主意!朕还没死呢!”
田义压根不敢躲,反正隐囊砸在身上也不疼,“噗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也顾不得膝盖被砸得生疼,纳头就拜,“陛下息怒,陛下赎罪。”指天咒地地发誓自己对天子绝无二心。
朱翊钧气得不行,不耐烦见他在眼前晃悠,“给朕滚出去!”
田义赶忙爬起来,脚下生风地跑出了正殿。回到住所,他一改在天子面前的惶恐模样,两只脚高高翘起,搁在桌子上,捞起桌上一碟瓜子嗑着,瓜子皮吐得一地都是,打扫的小太监手中的扫帚都不敢放下,一见皮落在地上,就赶紧上去扫了。
嗑完瓜子,田义觉得这炒货吃多了有些干嘴,让捶腿的太监去茶房给自己端碗温茶来。小太监在茶房兑了许久的水,用指尖试了温度,待端来田义手中的便是一杯温度适宜的茶。
田义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长出一口气。“去,挑几个长得漂亮点的,手脚麻利又听话懂事的都人来,我见见。”
小太监“哎——”了一声,赶紧出去寻人。
屋中只留一个捶腿的小太监,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田义一声突兀的笑打破了这份宁静。
自己底下是没把了,可他还是个男人啊。是男人,又岂会不懂男人的心思?有哪个男人是管得了肚皮底下这二两肉的?找个会来事的,漂亮些,还不是将先头的那些个都抛到脑后去了?
有了翊坤宫的上位,田义的心思就活络起来。风水轮流转,今日这东风压倒了西风,焉不知明日便是这西风重新压回去了呢?他可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陛下将掌印的位置收回去。
再有,而今自己与翊坤宫交恶,怕是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田义想起自己宫外宅子里养着的几个美人,通是别人送的。他是无福享用,但看着也好,便是心里有气,也能洒在她们身上。
那个会来事的三姨娘哟,啧啧啧。每次见她走路时候那小腰、小屁股扭得,回回看得田义心里痒兮兮。还有那一双三寸小金莲,每晚田义不捧在手心贴着胸口就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