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之水入于江,谓之潮……江湖之水归于沧海,谓之汐……”
“汐”,解为“黄昏时的涌水”,即是“晚潮”。
又有诗云,“云阴拂暑风光好,却将微雨送黄昏。”
此人出言了了,却是将两人渊源,勾连情意,将苏汐调戏了个遍。
然而隐晦文雅,却又算不得下流。
若非苏汐自小熟读百家经文,晓理知意,恐怕还不能解他语中之义,一时默然。
陈沧瞧着面前女子低首静立,虽未出言,然而眸光回转,便知她定是晓得了。
心里一时又暗赞,想来苏家书香门第,即便苏亦桓那般荒唐,其留下的一对女儿,却也定是饱沾浓墨的。
这样一瞧,面前女子身形秀致,韧如青竹,静立原地,便自有一股书卷气淡淡舒展,如湖波清流,婉转自如,心中更是又欢喜几分。
苏汐一时没有开口。
此人出言调戏,她本觉得没什么。
两人指腹为婚,取名用意,本就千丝万结。可此时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如同打量一件即将归属于他的物品。
眉宇之间,尽是满意之色,却是让人不喜。
然而两人婚约在此,苏汐也不好多言。
好在见着美人眉尖蹙起,想是心头不悦,陈沧便及时收回目光,轻道一声“失礼”。
苏汐默然摇首,示意无事。
何姨娘已走远,苏汐无意同他在此调情,只好道,“陈公子初次来此,多有不便,我带公子在府中逛逛吧。”
陈沧自然道好,见美人转身,连忙抬脚跟上。
书阁。
苏浅靠着书架,盘腿坐在地上,腿上摊着一本蓝皮书,一目十行,手指迅速翻过。
身旁,这样大大小小的书册已整整齐齐堆了一摞,堆在腿边,齐至肩下。
“——世间情爱,韩坤恩泽,发于心间,譬如酿酒……苦苦压抑,爱意愈浓,发酵醇厚……及至宣诸于口,犹如佳酿已成,揭盖之时,浓香扑鼻,醉人,醉人……妙哉!妙极!”
话说苏家祖上,当真人才辈出。
这本小簿的笔者,乃是苏家第七代二房的一名庶子,无意权争,只爱逍遥。走遍天下,见寻诸多爱恨。
痴男怨女,乾坤恩怨,甚至乾乾、坤坤,父女、兄弟,无所不见,皆谓灿然。
苏浅至此翻阅许久,以至肩头都有些发酸。然而不同于经史子集,这类书,一无注解,二无后评,字句直白浅显,然则自成一体,触之无形,读之奥妙,让人不得甚解。
即便如此,几个时辰下来,苏浅还是从中获取到零散信息,所谓“红鸾星动”,所谓“佳偶天泽”……
“心悦之人……亲近,无心仪,无良偶,若酿酒醇厚,揭盖同饮,必同醉……”
苏浅合上书,靠着沉木书架阖目深思。
汐汐没有心仪之人,只有自己,乃她命系所在。
至于良偶……
书上言,得一良偶,烂漫余生,生之所幸。五媒六聘,红颜辞镜,半生孤苦,却是孽缘。
良偶,需从结果来判……
显然,她名义上的爹,苏亦桓,人中渣滓,是她娘的孽缘。
由此观之,陈家公子,尚算不得汐汐良偶……
脑中思绪纷乱,琥珀浅眸中光影替换。
恰于此时,枢窗半推,外间风景素翠,一男一女,行于丛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