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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成英却可以一把揽过谈莺莺的肩膀,毫不顾忌地捏她的脸,可以把心爱的人的照片设为屏保日夜欣赏,只要别被教导主任逮到。

于是宋敬原忽然意识到,他永远不能像辛成英亲吻心爱的姑娘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在地拥抱他的爱人。

横在他面前的,不仅是岁月的巨流河,还有一道世俗的天堑。深沟中,满是条框和规矩的恶气,它们虎视眈眈地守着崖边的每一个人,谁敢越界,就要扑上去将无辜者狠狠咬伤,直到一双手不敢再牢牢相牵。

而这一切,都有再简单不过的原因。

因为他的爱人恰巧与他同性。

因为“向来如此”,便是对的。

因为偏见如狼似虎,总能把人吞噬一空。

所以他只能把爱人的照片藏在夹缝之中,只能在无人之时,悄悄偷走一个吻。

这就叫作现实。

路拾萤随带队老师到指定医院参加空军招飞的初检,白野川去外地出差,宋山在褚方元那儿喝茶,宋敬原一个人躺在蓬山路。

秋高气爽,阳光透过窗帘,薄纱一般盖在身上,他却感受不到暖意。

阮鹤年的话像一根刺似的梗在他心头。

宋敬原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但是想破脑袋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宋山虽然一直把“做人如行笔,中正为先”挂在嘴边,宋敬原此时却发现,这漫漫数十年的人生路,哪是“中”、“正”就能解决的?

中正之人终成白骨。

他翻阅了许多关于同性恋的讨论。

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言论七嘴八舌,仿佛伸着手在宋敬原脑海里打架。

有不顾朋友劝阻非要出柜,被家里人扫地出门断绝关系的;有豁出一切为了爱人牺牲事业却惨遭抛弃的;有不慎暴露在同事面前,被人指指点点直到被迫远走他乡的;偶尔也有两情相悦修成正果,却感慨“下辈子一定约好别再走这条路”的。

他惊觉自己脑海中竟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这样……

如果真如朱皓达所说……

路拾萤能不能走得更好,走得更远,到他所希望的地方去,做一个没有忧愁烦恼的普通人?

不待宋敬原想明白这个问题,流言蜚语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以为“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觉得只有把对一个人的喜爱践踏在地上,才能彰显一个即将成年的个体的独立与张扬。

有不认识的学生绕道四班——后来宋敬原从辛成英那里得知,这位正是辛成英看不顺眼多年的毛姓体育生——故意装作熟悉的样子来揽路拾萤的肩膀:“喂,哥们儿,我听说,你喜欢和好兄弟手牵手?”

路拾萤冷冷扫他一眼:“滚。”

对方却得寸进尺:“你也牵牵我的,我看啥感觉,恶心不恶心?”

之后变本加厉,开始带人堵在厕所门口。毛普凡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抽乌龟,会不会?比大小。”

路拾萤要比他略高一点,垂眼冷冰冰地看着。

毛普凡见他不搭理,笑嘻嘻地把烟一掐,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不想比这个?那比比别的?”他拍了拍□□:“这个你行吗?”

他原以为路拾萤会怒火中烧和他干架——正合了毛普凡的心意——他看辛成英不爽,所以看辛成英的朋友也没好脾气,逮到一个机会,就想连番羞辱。

不想路拾萤十分礼貌地冲他笑笑:“你也配?”

他和气地拍了拍毛普凡的肩膀,似乎是替他拂去校服上的一点灰尘,然后平静低声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当小丑。还想过来讨打,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毛普凡没料到他敢当着一干小弟的面放狠话,无异于在他脸上赏了俩脆的。

于是转头就想揪住路拾萤,结果余光瞟见教导主任的方脸迎面飞来:“抽烟的,站住!哪个班的!”

只好先放路拾萤离开。

路拾萤面色不善地走回教室,教室中一片静寂,只有翻动书页与动笔做题的沙沙声响。有人悄悄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视线四下乱跑,又绕到宋敬原身上,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路拾萤顿了顿,毫不避讳地经过宋敬原的书桌。

可他停住时,宋敬原却起身,与他擦肩而过。

秋日晚风中,一道孤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毛普凡果然没再来找路拾萤。

但他敢找别人。

这位毛同学仗着人高马大当惯了螃蟹,只会横着走路,叫他咽下一口恶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逢人就说,喂,你知不知道四班有个男的?他好像是同性恋哦。

被他抓住的学生根本不关心谁是同性恋——再说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对你实施性/骚扰了还是怎么着?但碍于毛普凡的威压,只能故作惊讶地“哦”一声,然后抱头鼠窜。

没有人敢劝阻他,也没有人有功夫劝阻——谁闲的没事和傻子说话啊?

偏偏有人一身正气。

这个人却是一个小姑娘。

毛普凡带着人从四班门口路过时,阮鹤年“啪”地推开门拦住他,义正辞严地说:“同学,请你不要再到处造谣。拾萤和敬原只是好朋友,你这样做会让他们很尴尬。”

毛普凡居高临下打量她:“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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