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他一手扶着延虎,一手扶着张冲,另有一个侍卫掌着灯笼,一路去了。耶律洪础看着那点灯火渐行渐远,忽然之间浑身的力气散的干干净净。勉强支撑着回进里屋,把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在床上,闭上眼,眼前却不断闪动着那小牛犊子临去之前绝然一睹,以及他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你好蠢!”
☆、第五十九章 (2722字)
延虎跟张冲左右搀扶着祈霖,一直走到牢门口。守牢的亲兵看见延虎等人过来,也没敢多问,就打开牢门放了他们进去。牢头随着一直走到那间单独的牢房,打开铁门上的锁,延虎刚一把门推开,祈霖赶紧就叫:“表哥,表哥!”
只听武俊怀虚弱的声音道:“小霖,我在这儿!”牢头拿灯一照,祈霖见表哥躺卧在墙角,仅仅不到两个时辰而已,他脸上已显死灰颜色。这两个时辰之内,他心中恐惧,彷徨,灰心,甚至绝望,只怕已经折磨得他濒临崩溃!如果再多等一夜才回来,甚至多等几个时辰,在他眼前的,恐怕已经不是活着的表哥。
祈霖念及此景,忍不住再次哽咽。武俊怀已显暗淡的眼神,在看见祈霖的一刹那,突然重新焕发出光彩,颤声道:“小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祈霖热血上冲,一把推开张冲,走过去挨在武俊怀身边坐下,伸手将武俊怀的头抱在怀里,道:“我来陪你,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一句话说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滑落在武俊怀的脸上。
武俊怀精神一振,挣扎着坐起身来,道:“可是……那个大王……”祈霖道:“不要提他,总之,我绝对不可能丢下表哥独活!”武俊怀双眼瞅着他,良久,反手将祈霖抱住,眼中盈满泪水,嘴角却咧开来直笑,道:“是,我们死在一起!小霖,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祈霖双手抱住他腰,紧紧偎在他怀里,竭力让表哥感觉自己的温暖与存在。
他两个真情流露,旁若无人。张冲跟延虎使个眼色,延虎伸手去接牢头手上的灯笼,一边说道:“你先出去,我们说几句话!”牢头脸现难色,道:“这个……恐怕……”一句话未说完,延虎双眼一瞪,骂道:“什么这个那个,你想找打是不是?”牢头虽不知他是耶律洪础心腹侍卫,但是刚在外边,连亲兵头目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便知道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也就不敢争执,只得将灯笼递在他手上,自个儿先退了出去。
张冲忙在祈霖武俊怀两人身边蹲下,从怀里摸出一只行军时用的水袋,悄声道:“少爷,这是我跟小小刚趁着你跟那大王争吵的时候,藏起的一袋水,另外还有一些点心,你们再坚持个一两天,等杨先生跟那个三王爷从大定府回来,我们再求他们两位去给你们求情!”
原来张冲跟小小耳听祈霖跟耶律洪础越吵越凶,只怕那恶魔恼怒上来,真会将少爷关回牢里,赶紧先准备好了水和点心。后来耶律洪础果然命延虎送祈霖回去牢房,张冲借机跟随,只怕跟的人多了,会被耶律洪础看出破绽,却让小小留在了屋里。
祈霖明知以那恶魔的性情,心中既然打定主意,只怕谁也劝不回头,只是不愿把这话说给表哥听,忙提起水袋,道:“表哥,你赶紧喝口水!”武俊怀道:“你喝过了吗?你先喝!”祈霖知道他爱护自己,不见自己先喝,肯定喝不下去,便打开水袋先喝一口,才递到武俊怀嘴边,道:“我们一起喝,你个儿高,多喝两口!”
武俊怀哪里舍得多喝,也就喝了一小口,又让祈霖喝。两兄弟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喝了几口,就用木塞塞住了袋口,小心翼翼放在旁边。一时却不想吃点心,祈霖道:“你们快走吧,别要……惹恼了那魔王,再连累了你们!”延虎道:“我出去让牢头给你们送几根蜡烛进来,大王只吩咐不给吃喝,可没吩咐不准给亮!”
祈霖谢了一声,又嘱咐他们自己小心,轻易不要触怒了那个恶魔,以免惹祸上身。各自叮咛几句,延虎方拉着张冲出来。走到牢门,让牢头送几根蜡烛进去,牢头也没敢不依。
一路回到临松轩,耶律洪础已经睡下,小小还等在屋里,看见他们回来,忙问:“怎么样?我们表少爷怎么样了?还有……那点水没被人搜走吧?”
张冲忙将经过一说,小小忍不住又哭,道:“少爷……为什么就有这么多的磨难!”张冲明知他爱哭,自个儿心里也是愁伤满怀,相对坐了一阵,直到延虎进来,小小仍跟张冲挤在一张床上睡下。
耶律洪础一夜也不知睡着没睡着,到了第二天,竟是躺在床上一毫儿也不想动弹。偏偏王妃早两天已经得到通报,知道大王回来以后,不但没将那汉人从牢里接出,反而下令不准再给他送水送饭,王妃心中自有说不出的畅快得意。再有乌奶妈李芳等人左右奉承,都说:“毕竟您是王妃,大王再怎么也不会驳了你的脸面!”
那王妃听着愈发风光。之后忍了两天,却不见大王进来内院,她心里难免又犯嘀咕,不知大王究竟会是什么意思。这一日按捺不住,便带了人上临松轩来寻耶律洪础。
进了临松轩,延虎自然不敢再拦阻,王妃觑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你们大王呢?”延虎恭恭敬敬道:“还在睡呢!”王妃道:“这会儿怎么还在睡?”
便袅袅娜娜进到里间。只见那大王仰躺在床上,眼睛却睁着,见王妃进来,皱了皱眉没吭声。王妃忙在床沿上坐下,道:“我听人说大王昨儿晚上就没吃饭,今儿又睡到现在,可是哪儿不舒服?”便伸手来探耶律洪础额头。
耶律洪础皱一皱眉,道:“我没事,你不要这么多事!”王妃道:“这怎么能叫多事?”还是往他额头上探了一探,急道:“还真是有些烫!”便慌得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耶律洪础按捺不住,抬手一把将她手拨开,道:“说了叫你别多事,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那王妃被他一把拨开了手,由不得气往上冲,勉强忍了一忍,尽量放软了声调,又道:“大王你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以后尽量改就是了!”
耶律洪础实在是不想说话,向着外边挥了挥手,转身向里,不再理她。那王妃霍的站起身来,道:“大王,我是你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你何曾为我如此烦心过?现今……别当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下贱的汉民,你想想……你值不值得?”
耶律洪础不言不动,彷如没听见她话。王妃有气出不来,猛一跺脚转身出去,一路走,一边将随她前来的几个丫头媳妇骂得一个个灰心丧气。
延虎等王妃带人一走,看看已经将近中午,忙进去请问午饭,耶律洪础理也没理。延虎不敢多问,轻轻退出来跟张冲一说,张冲道:“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放不下,偏偏犟在这儿谁也不肯让步,一个在牢里受苦,一个就在屋里挨饿,真是何苦!”延虎抓抓头,道:“我就想不明白,大王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怎么偏偏……就对林少爷这么丢舍不开。林少爷还好是个男娃儿,这要是个女娃儿,可不把大王折磨死了!”张冲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舒坦,一瞪眼睛道:“明明是你们大王折磨林少爷,怎么到了你嘴里反着说了!何况男娃儿怎么啦?男娃儿就不能……”
说到这儿,忽然住口,延虎忍不住追问一句,道:“男娃儿不能什么?”张冲脸上一热,道:“没什么,你自己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