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汉飞打开大巫所画的画像,面中的女子虽然遮面,但慕汉飞一眼便认出这是青槐,而礼部的人翻遍霄国的服饰,也确定这是霄国的贵族服饰。
他把画卷合上,抬眼看向来人,本想找个借口把人打发出去,但却瞧见对方眼中退意深浓,便意思了一下,顺水推舟让他退了出去。
礼部的人走后,慕汉飞本来想放下画卷去陪两人用食,但瞧见这些日子堆在桌子上的奏折,心中着实难以放下,便让梅齐去转告二人,让二人先行用食。
待慕汉飞处理完折子走出南书房,月已近中庭。
慕汉飞手指轻动,抬起腿就想去寻傅夜朝。
梅齐看出慕汉飞的心思,道:“将军,大人在桃夭亭。”
慕汉飞点点头,刚走到穿堂,正准备穿过时,忽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了乐诤的话。
.......
慕汉飞踏上结石,走到假山拱起桃枝缠绕的桃夭亭,而亭中,傅夜朝发髻微乱,依着柱身,微敞衣襟,半躺在石凳上,对着明月一下一下喝着酒。
慕汉飞呼吸微滞。
他之前听闻傅夜朝被誉为云朝第一公子除了那无人可比的文藻,更令人惊叹地是那举止间不经意透露出的士人风姿。
如今亲眼一见,风姿确实是令人折服,忍不住对之倾心。
但呼吸微滞之后带来的是难缓的痛意。
影壁前
慕汉飞看向梅齐,问道:“阿齐,你陪着暮生的时间长,你觉得暮生他......是个怎样的性子?”
梅齐有些惊愕:“将军为何这般问?”
慕汉飞紧抿了一下唇:“今日拜访乐大人,忽听到乐伯父说暮生如今的性子可算是令傅伯父伯母放心,可是他怎么会令人不放心?”
慕汉飞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手指轻动。
其实他自己的性格挺奇怪的,他是一个不念过去但忧惧未来的人。过去种种苦楚他可以遗忘并抛掷脑后,但是他对未来没有一丝信心。
他总是觉得,若是先帝一死,陪葬品必有他慕汉飞的一条命。
他也曾设想过他慕汉飞未给先帝陪葬,但是在新帝面前也是心怀绝望。
云北安定需要慕家,而霄国野心勃勃,两国之间必有一战,而朝中可胜任的只有他们慕家。
他定会是新帝建功先驱,届时必定比如今还要高危。
他可能会功高盖主被杀,他有可能被新帝留给他的后代立威,他就算这任新帝一直信任他,但他的后代呢?他的后代怎能不惧怕这样一位手握重病的老臣?
可是自从遇见暮生后,对未来的忧惧都慢慢消弭在他的“细琐烦人”之中。
他有想过他跟暮生的未来,灵台上,无比清晰出现过他与暮生的未来。
当然,这是对他自己而言,算不上反驳。
可是暮生他自出仕便立功万千,桩桩件件皆有利于民,这才让暮生在民间有负衡据鼎之说
其中虽少不了有人暗推波澜来捧杀暮生,但当今的云朝,暮生绝对但得起一代鼎臣之称。
所以他不懂,不懂长辈们为何对暮生怀着深切的忧心,傅伯父伯母如是,乐伯父同忧之。
梅齐明白了慕汉飞的意思。
说实话,傅夜朝的性子如何,慕汉飞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他的性子中带着乖戾。
可慕汉飞,根本不在乎这人人皆怖的乖戾,他不认为傅夜朝性子中的肆意是错,并透过这层尖锐的壳看到了这肆意中的虚妄与痛苦,去拥抱去喜爱这样一个人。
梅齐斟酌了一下,道:“将军应该知晓大人曾有很长时间未在人前露面吧。”
慕汉飞点点头,不出所料,梅齐说得应该是茶楼着火的事。
梅齐见慕汉飞知晓,便继续道:“其实傅丞相曾为大人请过武学师傅,但大人当时沉溺于文坛,便婉拒了。茶楼之后,大人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其实是很难以想象的,因为当时的傅夜朝太傲了,纵然茶楼的事很打击他,但他自持的才气并没有消失,他骨子里还是傲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背着傅家的家法荆条跪在师傅面前,跪了一天一夜,这位师傅才愿意重新教导他。
梅齐道:“但是那时的大人已经变了心态,他变得十分厌世。当初大人追随将军去云北,傅丞相原本以为大人会恢复如常,但归来入仕后,依旧没变。”
甚至越演越烈。
他永远不会忘记,一日盛宴之后,傅夜朝明明滴酒未沾,却扶住树大吐特吐,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
待他取完药汤后,他却寻不到人。他在府中找了一圈后,终于在府内的湖水中找到了人。
当时是寒冬腊月啊,虽湖面并未结冰,但有风又飘着雪,很冷。
因为此事,他们这群暗卫才知道一直努力爬到权势顶峰的人,却是最厌恶入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