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两方线索互换,手中掌握的信息才会越多,而敌人也因此很容易暴露出来。
这样一看,他要求娶一个无甚威胁却可带来巨大利益的女人,何乐而不为?
况且.......
慕玉绡轻声道:“陛下您还记得漏泽园吗?”
沈寒楞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漏泽园,当时汉飞曾在云北说过他想建一陵园来收敛将士们的骨土,但因朝廷国库不盈,他只能把汉飞这个想法记下。
不久,暮生入仕,再有了一定能力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这才去除了不少费银子的弊政,慢慢使国库充盈起来。
本来他想召暮生前来一同商议陵园的事情,但没想到暮生上了一道奏折,引经据典提出建立漏泽园。
两人一拍即合,准备了很久,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漏泽园推广下去。
因其过程着实艰辛,又是自己第一次实现汉飞的期望,自然记得。
沈寒疑惑道:“自然记得,不过绡绡,你问这作甚?”
慕玉绡手指微缩。
沉默良久,她开口道:“漏泽园埋得是战死他乡的战士,让他们的枯骨得以安歇。这既是对将士们的敬重,亦是将士家人点点的慰藉,让她们知晓,她们的丈夫或儿子的枯骨在死后并未遭受敌人的践踏。”
慕玉绡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身子开始发颤,声音也有些抖抖索索。她咬紧了唇,这才致使自己声调暂时平稳。
“我在云北,见过了许多许多的尸体,缺胳膊少腿被敌人砍去头颅的,身体腐烂看不出一点完肉的.......总之,在战场上,各种各样的尸体我都瞧见过。”
沈寒听言不由抬头看向慕汉飞,但他很快垂下眼。
那种情景下,汉飞不阻拦绡绡见这些,他能理解。
慕玉绡并未看到沈寒的小动作,此时她有些陷入从前的记忆中。
慕玉绡攥紧了手:“可这些鲜血并不令我生怖,真正让我害怕的是这些将士们遗孀的眼神。”
她在云北施药,曾遇到一个三十岁的妇人,她问可有家属,妇人摇摇头。
她的父亲在她幼时被征了军死在战场上,待她嫁人后不久,她的丈夫又被征了军再次战死在沙场,唯留她一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
可前不久,她的儿子也去了沙场,同样再也回不来。
这位妇人才过了三十年,但是她已经对生活没了盼头,只有身边的人不断赴死的麻木。
慕玉绡闭紧了眼,想把那妇人空洞的面从记忆深处压下去。
缓缓地,她睁开了眼,慢慢看向沈寒,用轻沙的声音道:“我知晓兄长不是昏君,我们的将士也绝对不允许霄国的铁骑踏入我云国国土一寸。我们云国的确不需要一位女子来维持和平。”
慕玉绡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是,我希望云北不要再建漏泽园,漏泽园里也不要再进我们将士的枯骨,像那位妇人的百姓可以少一些,再少一些,甚至没有。”
沈寒和慕汉飞都保持沉默。
他们自然知晓命缘义轻的道理,他们也自然知晓跟自己流着同样血缘的妹妹并不比他们差,可真见到长大后想把他们甚至整个云国拢进她的羽翼下时,他们还是少了几丝欣慰,多了些不舍。
慕玉绡见两位兄长自责,连忙道:“当然,我也有私心,我想查出当年给父亲下流云草的人到底是谁。”
她定定看向两位兄长,露出了一个笑意。
其实私心何止与此。
我见过兄长看向丘聊身侧时的失落,我知晓老师与兄长一直在寻找青槐。
如今,我有了这个机会,我想把青槐从霄国带回来,认认真真地告诉她,兄长与老师一直在想念着她感激着她。
还有陛下。陛下看出她对锦渡的感情,便暗中撮合她与锦渡。
可是她也看出了他的雄伟抱负。
她也想尽一份力,拔掉陛下与兄长一直在寻的第三方势力,还云朝一片清明。
沈寒叹了一口气,问一句跟慕汉飞一模一样的话:“那绡绡,锦渡呢?兄长眼不瞎,在夜宴上兄长看得出来,你喜欢锦渡。”
其实沈寒知晓慕玉绡的答案,但身为兄长,他还是希望他的妹妹可以打消这个想法。
慕玉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本就是落花流水,倒也算不上情长意深。更何况,自此红尘闺间,少了‘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1】,多了‘笑从双脸生’【2】,岂不更好。”
沈寒叹了一口气:“绡绡,你真是像极了母亲。”
当年沈昭发疯,非让慕伯伯领兵攻打云京,他要借此来向母亲证明,他比慕伯伯强。
堂堂帝王,如此儿戏,好笑之余,是千万百姓性命悬于一线的生机。
母亲自刎除了护着慕伯伯他们,也是为了阻止沈昭再发疯。她跟绡绡一样,从来不拿百姓之命当作玩笑。
慕玉绡不禁愕然。
她一直猜测先帝是因母亲背叛而逼死母亲,没成想真相竟是如此。
她默了一会儿,问道:“兄长,先帝可曾对母亲有过一丝真心?”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是她希望是有一些的。
她希望给之前把心放在先帝身上的母亲,一丝安慰,虽然母亲已经不再稀罕先帝的真心。
沈寒讽刺一笑:“他那种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无非求之不得在折磨罢了。”话落,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他临死前是有过真心,但母亲早已不要。”
她有慕伯伯一人的真心便足矣。
慕玉绡轻轻点了一下头,不再过问。
沈寒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应许,兄长便不再强求。明日早朝我便宣布封你为华绡公主,把云霄两国婚事,大昭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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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2来自晏殊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