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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反将一军

「娘,那笔钱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夏月初抬手按住想要暴起吵架的秦铮,不急不慢地说。

「啥?」盛氏当时就跳起来了,「你手里至少得有六两银子,这才几天功夫,咋就用完了?」

夏月初不慌不忙,掰着手指算给她听。

「给大壮看病抓药就花了二两多,唐大夫又说让他吃点好的补身子,再亏也不能亏了大壮的身子不是?我只能多买点鸡蛋多买点肉,每天换着花样地做给他吃,还有上次的野鸡什么的,这些也花了差不多二两银子……」

盛氏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脱出来了。

看病抓药也就算了,补身子还能花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省着点儿花,都够一家人用一年了。

她居然说都给大壮补身子用了?

别说是个瘫子了,就算是银子打的身子,也用不着往死里下本钱补吧?

还能补得长出两条新腿来不成!

「……至于剩下的,我最近在城里联繫了个活儿,託人拉关係少不得要花钱打点一二……」

盛氏听到后面的话就是一愣,顾不得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银子,沉下脸来厉声道:「你去城里找的什么活儿?谁让你去城里干活的?先不说家里天天这一大摊子事儿,就是大壮也离不开人照顾,你走了谁来管?」

夏月初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笑着说:「娘,你放心,又不是啥长期的活儿,不过也是去给人做席面,一两日便回来了。」

「那也不行!」盛氏浑浊的双眼盯着夏月初,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心虚的证据。

薛壮如今这幅德行,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就算治好了,能不能干活也是问题。

虽说现在有秦铮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但到底不是亲哥俩,谁知道他哪天就撂挑子不干了。

所以夏月初是必须被死死拴在家里的。

想去城里干活?

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万一偷着跟人跑了,丢不丢人先且不说,自己上哪儿再找个冤大头来伺候瘫子。

夏月初看向盛氏,见她一副坚决不肯退让的模样,只好淡淡地嘆了口气,乖顺地点头答应。

「唉,既然娘坚持不同意让我去,那回头就只能劳烦妹夫去跟书院的山长大人赔个礼道个歉,说咱家里事忙走不开,不能去山长大人家试菜了。」

「啥?你说啥山长大人?」盛氏觉得自己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多,居然都出现幻听了,「你自己的事儿,为啥要让永元去说?」

「这不是上次崔家老爷子做寿,山长夫人是坐上宾,她吃了我做的菜很是满意,想让我去城里帮他家张罗一桌席面。不过山长大人没吃过我做的菜,说还是要去府里试菜再定。」

夏月初见盛氏一脸懵逼的样子,心里偷笑地继续说:「我想着妹夫这次没能高中,总归还是要准备下一次的,即便不去书院读书,也少不得要跟山长和其他学子交流切磋,所以我好不容易花钱託人搭上这个门路……」

盛氏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对山长大人的身份地位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那可是县太爷见了都要客气几分的人物,自己可开罪不起,更何况姑爷以后还要仰仗他的点拨和提携。

她首先怀疑是不是夏月初蒙骗自己。

但这种事太容易查实,就算要骗人,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戳就破的。

盛氏将信将疑地听夏月初继续往下说。

谁知夏月初话锋一转道:「哎,既然娘不同意,那就算了吧,想必山长大人和夫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肯定不会为难我的。」

她说着拍打拍打衣襟,浑不在意地说:「只可惜花出去的钱怕是要打水漂了。」

「哎呀,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盛氏心里飞快地盘算了几圈,瞬间调整好自己的态度。

她拉着夏月初的手嗔怪道:「我今个儿是让老三气糊涂了,帮山长家做席面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必须要儘力做好,怎么能推掉呢!」

盛氏虽然脸上带笑,其实早恨得牙根儿痒痒。

明知道夏月初不可能把钱花光了,但如果她真搭上山长和山长夫人这条线,自己就不能再硬逼着她拿钱了。

若是把她逼急了在山长面前胡说八道,那可是要影响姑爷前程的。

盛氏的算计再次落空,还被夏月初反将一军,答应让她去城里做菜。

她越想心里越是窝火,又拐进东厢房把薛勇一顿臭骂,这才气哼哼地回房歇着去了。

薛勇被亲娘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敢还嘴,好不容易熬过去,耳根子刚清凈片刻,没抽上一袋烟的功夫,周氏睡醒又开始没完没了的折腾。

想到已经火烧眉毛的还钱期限,薛勇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堵上耳朵也逃不开周氏的哭闹。

他干脆翻身起来,换好衣裳就往外走。

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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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尖声质问:「都这时候了你还干啥去?」

「我还能干啥去!想办法找钱去呗!」薛勇没好气地回道,「不然你说咋办?在家听你哭就能哭出钱来?当你那眼泪是银珠子呢!」

薛勇说是出去找钱,但村里谁不知道薛家穷得叮当响,哪里敢借钱给他。

平时跟薛良平关係不错的几家,着实抹不开面子的,就给他拿十几二十个钱儿,直说不着急还,给他先拿着用。

薛勇死死攥着手里的铜板,心里又气又恼,却又没骨气说自己不要,最后胡乱寒暄几句告辞离开。

他在村子里逛了大半日,眼瞅着太阳快下山了,口袋里比出门时多了几十个铜板,晃一晃叮当作响。

薛勇连数都懒得数,怎么数也不可能变成十两银子。

看着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暗,他甚至再次萌生了偷钱的打算。

但是活动了一下依旧疼痛不已的下颌,想起前两天挨得打,顿时便熄了这份儿心思。

路过村里杂货铺的时候,听到老闆娘玲姐声音甜腻地招呼。

「大勇,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姐这儿有刚从城里进来的头花,不来给你媳妇买个回去戴戴?」

双脚不受控制地带着他走进了杂货铺。

过了小半个时辰,当他再出来的时候,兜里的铜板已经一个不剩,换成了一朵珠花和一盒胭脂。

这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买给周氏的。

薛勇摸着兜里的东西,舔了舔刚刚尝过胭脂的嘴唇,觉得许久没有疏通的身体里腾起一股无名的火儿。

欠债的事儿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是该怎么泄泄体内这股邪火。

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按捺着自己,继续在村儿里溜达。

直等到大部分人家都吹灯睡下,薛勇才七拐八绕地来到一户人家后院,贴着障子根儿学了几声蛤蟆叫,然后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院子里很快传来泼水的声音,哗啦啦的水流声儿,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薛勇心头一喜,驾轻就熟地翻障子进去,刚走两步就撞上一个香软的身子。

他猴急地捧住女人的脸,狠狠亲了几口,然后贴近耳畔低声问:「小骚|蹄子,想哥哥没有?」

女人嘤咛一声,整个身子靠进他的怀里。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用胸前的丰|腴磨蹭着他的胸膛,邀请之意不言自明。

薛勇这会儿胳膊也不酸腿也不疼了,猛地把女人打横抱起,进屋丢在炕上便欺身而上……

074花氏

四月中旬的参顶子村,晌午已经渐渐有了些热乎气儿,早晚却还是凉沁沁的。

人上了岁数觉越来越少,吕老汉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但是外头天刚擦亮,正是露水重的时候。

他不想离开尚有余温的被窝,干脆扒拉过烟匣子,趴在炕沿儿上搓烟叶子。

心想着自家当初盖房子选的地方不好,太靠近山脚,总觉得比别人家更加阴冷几分,离着晒谷场也远,待以后小儿子成亲分出去单过的话,得尽量挑个更好的地方。

想到这儿,吕老汉看看屋里家徒四壁的模样,忍不住嘆了口气。

老大成文是个傻的,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不添乱就是好的了,啥也指不上他。

老小成武虽说已经十六,但是因为早产,自小就比不得旁的乡下孩子那般壮实,干巴瘦的,下地干活都只能算是半个劳力。

家里就靠吕老汉一个人儿,这得啥时候能给成武娶上媳妇啊!

「当初就该花钱找人好生算算,咋就娶了那么个丧门星进门……」

每到这个时候,吕老汉总忍不住骂几句自己那早死的婆娘。

婆娘过门后一共生了四个,头两胎生下就是一脸青紫没有半点儿气息。

及到第三个好容易养活了,全家人捧着护着长到一岁多才发现,竟是个傻的,若是没人管,怕是连吃喝都不知道。

好容易怀上第四个,谁知刚八个多月,婆娘被门槛绊了一跤,摔着了肚子,难产了两天两夜,最后生下小儿子撒手去了。

成武因为未足月就落生,从小又没得奶水吃,全靠米糊糊喂大,身子骨哪有不单薄的。

两个儿子的名字是他爹临死前留下的,老爷子盼孙儿盼了半辈子,最终到死都没闭上眼,说啥也得用。

想当初他不顾亲友的劝阻,坚持用了吕成文、吕成武两个名字,也未必没有想要衝一衝的意思,只可惜没看出什么成效,反倒成了村里人的谈资。

成武出生之后的好几年里,村里长舌妇坐在一起闲聊没有话题的时候,都要把这事儿当做笑柄扯出来说上一说。

甚至连村里的小儿,都会扯着嗓子嚷上几句,老吕家,怪事多,成文傻,成武弱,清明上坟叫声爹,名字咋能瞎起呀!

直到吕老汉砸锅卖铁,给大儿成文娶了个外乡的漂亮媳妇。

打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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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村里人才渐渐淡忘了两个名字上的讽刺意味,开始了新的话题。

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生得标緻俏丽,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去奔,却从外乡来到这个深山老林,嫁给个连吃饭都要人喂的傻子。

吕家若是个高门大户,抑或是家财万贯,那也说得过去,可偏偏又都挨不上边儿。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儿,很是勾着村里好事之人的心。

如今花氏嫁过来已经有八年之久,肚皮丝毫不见动静,却偏生添上了几分妇人的韵致。

不似山里女人粗手笨脚的模样,她走起路来腰肢似柳条摆,笑起来眼波像灵泉水,连说话咬字都还带着吴侬软语的娇俏。

更不要说她举手投足间,领侧袖口处偶尔露出小片如玉如脂的皮肤,那真是勾得人心痒难耐。

叫人忍不住往深了想,她定然浑身上下都是白皙喧软的,随便揉搓几下都能掐出一汪水儿来。

偏生她还见人三分笑,无论是去井边打水还是去江边洗衣,一路都会收穫男人们或直接或压抑的炙热目光。

这也使得许多女人把她当做眼中钉,恨不能衝上去扯烂她的脸,再狠狠咬下几块皮肉才算解气。

这样一个宝贝放在家里,被个傻子霸占着,村里不知有多少男人在心里暗骂糟蹋。

一大清早,吕老汉看着桌上笸箩一个里格外惹眼的白面馍馍,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儿媳妇。

他突然就有点儿躺不住了,翻身起来,披着衣裳来到东厢房的后窗根下。

正准备抬手敲窗,屋内却传来了两个人的喘息声。

一个熟悉,一个陌生。

在晨光中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扯不开、分不断。

吕老汉哪会不知这是什么声音,一时间气血翻涌,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努力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復住情绪,绕到厢房门口,一脚踹开房门。

淫|糜的热气扑面而来,屋里的景象更是让人无法直视。

两个白|花花的身子扭在一起,正在进行着最原始的律|动。

而他的大儿子成文,却如乞丐般,躺在地上的一床破席子上。

吕成文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在上演着怎样不堪的一幕。

更不知道这一幕,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和践踏。

成文眨巴着眼睛,眸子里满是天真和懵懂,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嘴里,流着口水,冲着吕老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只知道自己饿了,该到吃饭的时候了。

吕老汉疯了般抄起木棍,朝着炕上刚刚分开各自找东西遮羞的狗男女打去。

「薛勇,你个杀千刀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欺负人也没有你这么欺负的,这是骑在我老吕家头顶上拉屎撒尿啊!今天我要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吕……」

薛勇手忙脚乱地套上中衣,外衣外裤根本都顾不得穿,胡乱抓起来跳下炕,光着脚就往外跑。

这会儿天已经亮起来了,下地干活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出了家门。

大家眼睁睁看着薛勇衣不蔽体地从吕家衝出来,瞬间就都明白了什么,互相交换着暧昧隐晦的眼神。

吕家门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能清楚地听到屋里女人的哭喊求饶。

吕老汉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抓着棍子打得一下狠过一下。

花氏被打得浑身青紫,哭喊声也越来越弱。

棍子落在额头上的时候,她突然醒悟过来,吕老汉是当真想把自己打死了事的。

求生的欲|望让她陡然生出力气,奋力挣脱了吕老汉的钳制,穿着亵裤披着单衣从屋里跑出来。

吕家门口看热闹的众人瞬间消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花氏布满青紫伤痕的身子上。

平日里许多人在心里、梦里想象过的景色,就这样满是伤痕地亮在眼前。

花氏浑身疼痛难忍,额头嘴角挂着血痕,连自己衣不蔽体都顾不得,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混着血的唾沫,扬声朝屋里道:「我就是偷人了又如何,老吕头,你有什么脸管我?你趴在我身上乱拱的时候咋不说我不要脸?」

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虽然私底下也有人怀疑揣测过,但是这种扒灰的丑事,本该被藏在最黑暗私密的夜里,烂在两个人的心底。

在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将之带入冰冷的棺材中,永远封存在阴冷潮湿的地下。

而此时,那块遮羞布却被花氏一把扯下,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惊得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075屈辱

花氏系好衣襟,一点点拢起散乱的长发,挺直柳枝般的腰桿儿。

她回头看向昏暗不清的屋内,看到那个佝偻着腰喘着粗气的男人。

第一次意识到,他是真的老了。

他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强势,连力气也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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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自己想,似乎随时都可以摆脱他的钳制。

吕老汉抬头看向花氏,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几乎把牙咬出血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

「哈哈哈——」花氏闻言笑得花枝乱颤,扶着门框,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脸?不要脸的到底是谁?我一个弱女子,被你连哄带骗地弄到这穷山沟来。原本看你一脸憨厚,谁知心里着实打得一手好算盘。你们老吕家祖坟上冒青烟,媳妇都能传辈儿用,爹用完了儿子用,多划算的买卖……」

「啪!」

吕成武一直躲在房里,这会儿终于听不下去了,衝出来劈手给了花氏一记耳光。

花氏被打得一个趔趄,却浑不在意,抬手蹭掉唇角的血,欺身上前,紧贴上吕成武的身子。

成熟女人凹凸有致的身子,贴得这样紧密,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感觉到她浑圆的柔软。

吕成武苍白的脸色顿时爆红,转身要跑,却被花氏一把抱住。

花氏小幅度晃动着身子,磨蹭着吕成武的胸膛和小腹。

她笑得眼角带媚,红唇轻启:「成武,你不是早就想要我了么?爹半夜摸进我屋里的时候,你不是也躲在后头偷听过么?这会儿怎么又知道害臊了?」

吕老汉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外面乡亲们的议论声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脑袋,搅得他头痛欲裂,耳中嗡嗡作响。

「滚,都给老子滚!」吕老汉衝出房间,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朝围观的乡亲们砸去。

众人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想闹出事儿来,见吕老汉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的模样,顿时轰然作鸟兽散开。

吕老汉空挥着手中的棍子,发泄着自己心底的怒火。

也不知挥舞了多久,吕老汉终于脱力,手中的木棍甩出去,咣当一声砸在大门上。

门板被砸的晃晃悠悠,吱吱嘎嘎作响。

老吕家的祖宗几辈的脸,如今都被他丢光了,今后还如何能在村里立足?

但若说离开,天地虽大,何处才是自己一家的容身之所?

吕老汉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八年来都相安无事,为何竟会一下子发展到如此无法收拾的地步。

「薛——勇——」吕老汉忽然想起逃掉的姦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薛勇,薛勇!都是他,都是因为他!这个杀千刀该浸猪笼下地狱的狗娘养的!」

吕老汉挣扎着起身,将花氏反锁进柴房,抄起砍柴刀,拉着小儿子就往外走。

「爹,这是干啥去啊?」吕成武脸涨得通红,如今躲在家里还躲不及,咋还自己往外跑,这不是活活儿地出去给人家看笑话么!

「找那狗日的薛勇去!」吕老汉已经气红了眼,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路拖着儿子来到薛家,抬手一刀砍在薛家的大门上。

「老薛家有人喘气儿么!」吕老汉扬声骂道,「赶紧把你家那个狗儿子交出来!」

吕家扒灰的丑事早就在村子里传开了,薛家这边也已经听说。

但也许是这件事儿太让人震惊,所以传来传去,大家都把跟花氏偷情的姦夫给忘了。

薛勇当时逃得极快,村里只有几个人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逃跑之后也没敢回家,这会儿早不知去哪里躲着了。

薛家人好端端地在家待着,却莫名其妙被人劈了大门,这在农村可是极为忌讳的事儿。

盛氏衝出去骂道:「老吕头子你脑袋被驴踢了么?觍着一张老脸跟儿媳妇扒灰,不老实在家挖个耗子洞躲着,居然跑到我家来闹事,以为我们老薛家跟你家那么好欺负?」

这话听在吕家人耳中,顿时就变了味道,连一直想把吕老汉拉回家的吕成武都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们老薛家别欺人太甚!」吕老汉气得手直哆嗦,颤巍巍抬起,指着盛氏的鼻子,「今天你若不把薛勇交出来,我就跟你拼了!」

「大勇?他没在家啊!」盛氏听得一头雾水,心想难道薛勇还欠吕家的钱?

可是吕家比自家还穷,哪里有钱借给别人。

看着吕老汉手持砍柴刀气势汹汹的模样,家里的男人又都下地干活去了。

盛氏只能安抚道:「不管大勇欠你家多少,等筹到钱了一定先给你送去,我们肯定不会赖账。」

「老薛媳妇,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你当我来找你是为了要钱么?」强烈的屈辱感让吕老汉血气上涌,喉头泛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吕老汉干脆绕开盛氏,直接衝进院里,挥舞着柴刀到处乱砍,不住地嚷道:「薛勇,狗娘养的,你有胆子来老子家里偷人,就别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娘们肚皮底下不敢出来!」

「啥?偷人?」盛氏听到这话傻了眼,但她心里明白儿子是什么德行,周氏怀孕这几个月,他怕是早就憋坏了,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一点儿都不稀奇。

但是想到哭了一夜、上午才勉强睡着的周氏还在屋里,她还是赶紧上前拦着道:「吕大哥,这话可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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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大勇是真的没在家,屋里只有他媳妇,快别瞎喊了!」

谁知吕老头却不依不饶,跑到东厢房窗下大喊:「在屋里还真是坐得住啊?连自个儿男人的裤腰带都管不住,咋还有脸活着,怎么不找个歪脖树把自己弔死完事儿……」

盛氏刚打发薛芹去地里喊人回家,就听到吕老汉越骂越不像话,急得拍着大腿哭道:「哎呦,快别骂了,老三媳妇怀孕八个月了,真出点什么事你可担待不起!」

「出事?出了事更好!」吕老汉想到自家连个接辈人都还没有,心头更觉悲凉,「反正有那么个不知廉耻的爹,生下来也教不好,以后少不得出去祸害人,倒不如别要来得干净!」

周氏昨天哭了大半夜,听到外面吵闹也以为是来讨债,并不想出去。

谁知道后来听到竟是薛勇偷情,她起身想要出去问个明白,谁知手没撑住就直接滚下炕沿。

076早产

「老吕头,把嘴给老娘放干净点,咱们两家远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你这是登门来找茬的么?」

盛氏被吕老汉骂得心头火起,原本的那点儿心虚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叉着腰指着吕老汉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看你这纯属是自寻死路,把你家老老小小都加起来,怕也不是我儿子一个的个儿,不关你是找茬还是闹事儿,都先自个儿掂量掂量,免得到时候吃了亏说我们老薛家欺负你家没人!」

这话就像一把钝刀子,生生插进吕老汉的心里。

吕老汉抬手捂着心口,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东厢房里一声闷响,紧接着传出女人痛呼的声音。

「哎呦——疼死我了——娘——大勇——」

盛氏登时顾不得跟吕老汉吵架,急忙跑进屋里,边跑边道:「春芳啊,你咋了,你可别吓唬娘啊!」

她跑进里屋,看见周氏捧着肚子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直喊疼,真是吓得她三魂少了两魂。

「春芳啊,哎呦我的大孙子啊!」

盛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把周氏抱上炕却又没那么大的力气,扎着手在一旁团团乱转。

还是周氏觉得双腿之间濡湿一片,肚子也一阵紧过一阵的疼,咬牙道:「娘,快、快叫人去请黄大娘来……」

盛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出门嚷道:「老二家的,赶紧去请黄大娘过来!」

家里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周氏出事了。

按照怀胎的月份,周氏离生还有约莫一个月的时间,这么早就去请稳婆,怕是不怎么好。

孙氏一听这话,围裙都顾不得脱就匆忙出门。

夏月初躲在房里不想搀和,听了这话也不由得起身走到门口,多了几分关注。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大萍腹中的孩子刚没还没多久,周氏这边千万不要再出什么问题才好。

好在黄氏今日没有被人请去接生,很快就被孙氏拉着,一路小跑地赶过来了。

黄氏进门也不多话,挽起袖子就进屋了。

她查看过周氏的情况,顿时皱着眉头吩咐道:「赶紧把炕重新铺了,叫人烧水,准备剪子和干净的白布,这是要生了。」

周氏一听这话,顿时呼天抢地。

夏月初听着也是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在现代,早产儿的身体也会比其他孩子虚弱一些。

更不要说在古代,一个弄不好孩子就保不住了,即便生下来,也未必养得大。

盛氏心里也明白,她当年不足月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没能养大。

周氏这又是头一胎,刚才摔得肚子一侧都青紫了,也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周氏听了这话,顿时大哭起来,嘴里嚷着要找薛勇。

可是这会儿谁知道薛勇上哪儿去了,也没人能腾出空去找他。

黄氏做了半辈子稳婆,对这种事见得多了,整个屋里数她最镇定。

「老大媳妇,你赶紧去烧水。老二媳妇,你去报些干草来铺在炕上。薛嫂子,你也别哭了,去找把干净剪子,拿点酒擦干净,去火上烧一烧,再去找些干净的白布来。」

大家都急忙听她的吩咐行动起来。

黄氏又对周氏道:「哭什么哭,留着力气等会儿生的时候用!」

盛氏这会儿也不敢哭了,怕招得周氏更难受,把黄氏要的东西备齐之后道:「我去炖碗鸡蛋,吃了好有力气生。」

吕老头见薛家上下乱作一团,也不骂人了,咧着嘴露出个诡异的笑,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会儿工夫,薛芹已经把地里干活的薛良平、薛力和秦铮叫回来了。

薛力还没进门就用挥着锄头嚷道:「谁敢来老子家里闹事,活腻歪了吧!」

薛良平在后头给了他一脚骂道:「你老子我还在呢,轮得到你称老子。」

薛力被他爹踹得一个踉跄进了门,手里的锄头差点儿挥到吕老汉脑门上。

吕老汉见薛家的几个青壮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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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里也有些打怵,立刻先声夺人,顿足捶胸地道:「薛大哥,我今个儿一大早,抓着你家老三跟我家老大媳妇在炕上……我们老吕家这么多年,没出过这样给祖宗抹黑的丑事儿啊!我准备去找里正说到说到,这事儿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得拿出个章法来。咱们老哥俩平日处得不错,所以我先来知会你一声,免得你到时候被动……」

薛良平顿时就被吕老汉给说蒙了,张着嘴愣了半晌才问:「啥?你说大勇和、和花氏?」

薛力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想,大勇这小子还挺能耐,花氏那细皮嫩肉的身子,也不知道被他摸过多少次了。

盛氏端着炖鸡蛋出来,一看男人和儿子都回来了,腰桿儿顿时又硬起来,指着吕老汉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还有脸说跟我家老头子处得不错!告诉你,我大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一家子给我填命!」

薛良平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了,又愣怔怔地问:「孙子咋了?」

「这老货来咱家大吵大闹,把春芳给吓得从炕上摔下来,孩子这就要生了,可怜我这大孙子,还不足月就要从娘胎里出来了……」

盛氏越说越是伤心,从孙氏进门开始,她盼孙子都盼了这么多年。

孙氏的肚皮不争气,连着生了两个赔钱货,让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好不容易攒钱给小儿子娶上媳妇,特意挑了个腰细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的。

果不其然,周氏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

盛氏又是烧香拜佛又是求籤许愿,还特意去镇上找人给算了,都说这胎保管是个大胖小子。

所以打从周氏怀孕以来,盛氏对她比对自个儿亲闺女都宠,一切活儿都不用她做,家里有点儿什么好吃好喝都先紧着她,生怕怠慢了自己的孙子。

谁知道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了七八个月,竟在最后关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盛氏越想越难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077两败俱伤

看着盛氏坐在门槛上哭,薛力火气直往上涌。

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吕老汉的衣领,一口痰啐在他的脸上道:「你个老不死的,趁着我们不在家,来我家这样红口白牙地浑说一气,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弟又不在家,你说什么也无人对证!」

吕老汉瘦干干的一个人,被薛力抓着衣领就提起来了,憋得脸红脖子粗。

吕成武赶紧上去抠薛力的手,嚷道:「放手!」

薛力也怕真的闹出人命,甩手把吕老汉丢到吕成武怀里,露出个猥琐的笑容道:「反正你家老大也是个傻的,肥田无人耕,早晚要荒地的,我弟不辞辛苦地去给你家开荒犁地,说不定还能播个种让你家有个后,多好的事儿啊!」

吕老汉被个晚辈啐了一脸,靠在儿子怀里已经气得直哆嗦。

听了这话,原本一直强压下去的腥甜,终于忍不住喷将出来。

「爹——」吕成武见他爹直直喷了一口血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双腿直发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薛力没想到吕老头这么禁不起气,赶紧后退两步摆手道:「吕老二,你可看见了,我可没打你爹,是他自己吐血的!」

吕成武摸着吕老汉手都冰凉了,哪里还有工夫理薛勇,一个劲儿地喊:「爹,爹你可别吓我啊!」

薛力又忍不住嘴贱道:「我看你还是赶紧把你爹弄回家,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我弟媳妇正生孩子呢,万一你爹死在我家院里头,多不吉利!」

吕成武抹了把眼泪,把他爹放在地上,抓起刚才薛力丢在一旁的锄头,疯了似的朝薛力衝过去。

「薛力,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薛力往旁边一躲,抬腿一脚踹在锄头上。

吕成武本来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人,这会儿根本收不住去势,自己反倒一头摔进柴火堆里。

摞好的劈柴被撞散,砸了他一身。

吕成武一动不动地趴在劈柴堆里,半晌都没有动弹。

薛力吓了一跳,心道该不会就这么摔死了吧?

他上前用脚尖扒拉一下,道:「你摔倒可不怨我,是你先要打我的!你赶紧起来,想讹上我家可不好使。」

薛良平这会儿才算是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见这边已经闹得不像样子,上前推开儿子,把吕成武扶起来。

吕成武额头正磕在锄头上,开了条不小的口子。

两侧皮肉血呼啦地外翻着,血流了满脸,眼泪将脸上的鲜血衝出两条浅色的沟来。

吕成武就趴在那里,默默地留着眼泪,心里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虽说跟吕家关係算不得亲近,但他跟吕老汉年纪相差不多,年轻时候也一起上过山下过地,到底是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现在薛勇不在家,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闹成这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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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实太欺负人了。

「成武啊,大勇昨个儿出门就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听大爷一句劝,先把你爹扶回去,该请大夫请大夫,该吃药吃药,有啥事儿等大勇回来,咱们再合计,若真是那小子做事不地道,我亲自捆着他上门,任凭你爹处置。」

薛良平这话说得还算是像点儿话。

吕成武知道自己再怎么闹都无法在薛家手里讨到好,便在薛良平的帮助下,背起出气比进气多的吕老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

薛良平把吕家父子打发走,听着东厢房里传出的哭喊,抬手使劲儿搓搓脸,掏出烟袋锅点着,狠狠地抽了几口。

「老三那小瘪犊子上哪儿去了?」吞吐了几口烟雾,薛良平才扭头问薛力。

薛力撇撇嘴道:「脚长在他自己身上,我咋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平时那点儿小九九,今天这不是小事儿,你若是知道就赶紧把他给我找回来,再这么下去,可是要出大篓子的!」

「咳。」薛力其实对薛勇常去的地方还是有些知道的,但也没直接把他卖了,只道,「我出去找找看,没准儿能碰上呢。」

薛良平没心情管他那点儿花花肠子,瞪了他一眼道:「找不到他你也甭回来了!」

薛力见他面沉如水是动了真怒的模样,也不敢再和稀泥,回屋换了身衣服就赶紧出门找薛勇去了。

东厢房里,周氏开始还连哭带喊,有力气的时候还要骂几句薛勇。

但她这是头胎,又狠狠摔到了肚子。

孩子着急地想要出来,宫缩一阵紧过一阵。

但毕竟还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下头的宫口怎么都开不到该有的宽度。

一盆盆热水端进来,把门窗紧闭的屋里烘得热气腾腾。

黄氏抹了把额头的汗,干脆脱掉外头的棉袄,跪在周氏两腿之间,将手伸进去检查。

周氏疼得眼前发黑,喊得嗓子都哑了。

孙氏守在一旁不断地给她擦汗,还要趁着宫缩的间隙喂几口糖水。

盛氏在地下不停地打转,嘴里念念叨叨,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家孙子顺顺当当。

薛家这边急得火上房,吕家却也是不得安宁。

花氏被吕老汉锁在柴房,一刻不停嘴,从刘吕家十八代祖宗直到吕老汉,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吕成文根本不懂家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天早晨没人给自己做饭,家里半个人都找不到。

最后自己摸到灶间,翻了个乱七八糟也没找到吃的,委屈得坐在地上抹眼泪。

吕成文看见弟弟背着老爹回来,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吕成武面前。

他看到吕成武满脸是血,吓得后退了几步,但是肚子饿得咕噜噜乱叫,便又壮着胆子上前。

「啊——啊——」吕成文指着自己的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弟弟和老爹,好像在谴责你们怎么把我忘了,我还没吃饭呢!

吕成武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大哥,把老爹放在屋里炕上,胡乱拿了个凉饽饽塞给成文,自己跑出去请村上的郎中。

村里的郎中叫郭怀山,跟稳婆黄氏是两口子。

虽然说是郎中,但其实他并不是个正经学医出身的大夫。

郭怀山小时候本是拜师学相术的,但是学了七八年也没什么起色。

师父见他着实没有天赋,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但到底有些师徒情分,便教了他一些辨识草药和炼丹配药的手艺,以后有个手艺好歹饿不死就行。

出师之后,郭怀山也天南地北地走过不少地方。

最后走到参顶子村,被村里跑山采药的老黄头相中,招进门做了上门女婿。

郭怀山便在村里落户安家,平时除了上山采药,还给村里人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078死亡与新生

郭怀山拉住心急如焚的吕成武,先帮他简单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敷上草药止血,然后跟着他赶到吕家。

进门一看吕老汉的脸色,他就知道情况怕是不好。

郭怀山上前搭了一下脉,再翻开眼皮看了眼,就知道不是自己能看得了的。

郭怀山搓搓手,嘆了口气说:「成武啊,我给你看着你爹,你赶紧套车进城去请大夫吧!」

吕成武扑通给郭怀山跪下求道:「郭叔,你再给看看,或者拿点药先给我爹吃上。」

郭怀山赶紧把吕成武拉起来。

「我是个啥水平你还不知道么,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找我还行,你爹这样……唉,你郭叔哪有这个本事啊!」

吕成武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扭头扑倒炕边,抹着眼泪对吕老汉道:「爹,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你一定要挺住等我回来啊!」

他说罢,抹去脸上的泪水,准备起身出门,却忽然被人拉住。

吕成武低头一看,原本已经昏迷不醒的吕老汉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枯瘦的手死死抓着儿子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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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吕成武见吕老汉醒过来,原本惨白的面颊也多了点儿血色,顿时一喜,「爹,你觉得咋样?哪儿难受?」

郭怀山的面色却越发凝重,他看出吕老汉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会儿转醒,保不准就是迴光返照。

吕老汉浑浊的眸子中透出些许清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指甲抠入吕成武的皮肉中,恨不得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直接传递过去。

「嗬——你、你哥——」吕老汉费力地吐出几个字。

吕成武顿时心里一沉,他此时也明白过来,爹怕是要不好了。

「你哥——」吕老汉继续执着地说着。

郭怀山拍拍吕成武的后背,小声道:「还不快应下来,好让你爹安心。」

「爹——」吕成武跪倒在炕边,哭着道,「爹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大哥,以后等我有了孩子,就过继一个给大哥养老送终,只要有我一口干的吃,绝对不让大哥喝粥。」

吕老汉听了这话,神色稍微舒展,歇了口气,又道:「薛、薛家——」

吕成武一听这话,眼中顿时迸出仇恨的光芒,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爹,你放心,儿子不会忘了这个仇,无论是薛家还是花氏,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吕老汉得到儿子的保证,终于了了心事,眸中的光渐渐消散。

「爹!」吕成武大喊一声。

但吕老汉喉咙中发出痰阻似的的呼噜声,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即便不是大夫,也都能看得出来,吕老汉这是不行了。

郭怀山看得心里也有些不忍,虽说吕老汉跟儿媳扒灰为人不齿,但到底还罪不至死。

而且他这撒手一去,丢下两个孩子,一个痴傻一个体弱,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吕成武不愿相信,原本身子硬朗的父亲居然会这样撒手而去。

他反握住吕老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哭着唤道:「爹,你还没看见我成亲,还没抱上孙子,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们……」

吕老汉却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抓着成武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软塌塌地摔落在炕上。

郭怀山把手搭在吕成武肩头,颇有些不忍地说:「成武,你爹去了,赶紧张罗后事吧!」

「爹——」吕成武发出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就在同一时间,薛家的东厢房内,周氏抓着盛氏和孙氏的手,拚命用力,也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啊——」

「出来了,出来了!」黄氏接住刚刚脱离母体的柔软身子,擦去口鼻处的秽物。

「哇哇——」孩子咧开嘴发出啼哭,院中所有人都鬆了口气。

盛氏着急地看向孩子的双腿之间,然后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笑容凝固在脸上,看起来格外扭曲。

她不甘心地从黄氏怀里接过孩子再看。

孩子的双腿一蹬一蹬的,双腿间没有丝毫遮挡,在油灯下看得清清楚楚。

周氏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听到孩子的哭声,还是强撑开不住下沉的眼皮,着急地说:「快把儿子抱过来我看看。」

盛氏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黑沉,把孩子丢在周氏怀里,自己转身下炕。

她一起身就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却一把推开孙氏伸过来搀扶的手,半句话都没说,转身摔门而去。

孩子被摔门声吓了一跳,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周氏从盛氏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不妙,直接伸手往孩子腿间一摸,顿时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黄氏给孙氏接生过两个闺女,自然知道盛氏的心结。

但她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等着胎衣流出,检查完整后装进早就备好的陶罐内,拿油布封了罐口,用系着铜板的红绳扎紧。

「等会儿就能给孩子餵奶了,刚开始没有奶水也别着急,别怕疼,让孩子多吸一会儿就出来了。」黄氏冲着周氏嘱咐道,「这陶罐我拿走,得到山上找个好地方埋了才行,保佑孩子以后顺顺当当的。」

周氏一声没吭,自从发现自己生了个女儿之后,她就对这个孩子提不起半点儿爱意。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炕上,觉得自己遭了这么大得罪,竟然还没生出来个带把的,越发起恨。

孩子在一旁哭闹,周氏也懒得理会,反倒烦躁地在心里暗想,刚才怎么没把她直接摔死在肚子里。

黄氏见状,心里暗暗嘆了口气,不过做稳婆这么多年,这样的事儿也见的多了。

年轻那会儿遇见还会觉得心里难受,如今就只剩下心底一声无奈的嘆息。

见黄氏准备要走,孙氏顿时心下起急。

按照惯例,这会儿需要给黄氏接生的辛苦费了,但是盛氏就这样甩手走了,夏月初和薛芹也不在屋里。

孙氏兜里半个铜板没有,又找不到人商量,只能无措地站在屋里,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黄氏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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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罐子朝外走,对孙氏道:「你是过来人,多照顾点儿吧,我跟你娘说句话就走了。」

孙氏见不用自己去找盛氏要钱,大大地鬆了口气。

她还记得,当年自己生二妮儿的时候,盛氏的脸足足黑沉了一个多月,每日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饶是她再逆来顺受,也不想在这个当口去招惹盛氏。

万一到时候把新仇旧恨都勾起来,倒霉的肯定是她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次,盛氏的怒火又会持续多久。

079红白事

参顶子村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先是村中茅草房闹鬼被传得沸沸扬扬。

紧接着吕家捉姦、吕老汉被气死、薛家又得了个孙女。

若是放在往常,这都是给村子里的人增加谈资的新鲜事儿。

但是这回却不同以往,以至于大家闲谈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薛、吕两家人听了去。

而让秦铮担心的闹鬼之事,在后头一件接着一件的大事面前,很快就被村里人遗忘了。

秦铮接连给封七送了几日的饭,直到吕老汉出殡前一晚,他提着篮子来到茅草屋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封七没留下半点儿东西,也没留下一句话,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铮把东西原样儿拎回家,跟夏月初很是抱怨了一通。

夏月初倒想得开,安慰道:「能走想必是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留在那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得被人发现。」

「我哪里是气这个,那小子就是个白眼儿狼,吃完用完抹抹嘴就跑了,连句话都没有,若是让我再看见他,先揍他一顿再说!」

次日,村中红事白事撞在一起。

薛家洗三儿,吕家出殡。

山里人迷信,这一生一死两件事联繫得这样紧密,不由得有些人心里头便觉得硌硌愣愣的。

盛氏又得个孙女心里憋气,并不准备大办,只请了孙氏到家里来走个过场。

这才免了村里众人参加完白事再去参加红事的尴尬情况。

吕家的白事却也是诡异得很。

吕成武只在吕老头咽气时狠哭了一场,之后便半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无论是停灵还是出殡,他都是阴沉着一张惨白的脸,只拉着吕成文的手不放。

吕成文更不必说,是个傻的,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就高兴,出殡的时候见到来得人多热闹,还喜滋滋地咧着嘴笑。

这兄弟俩一个傻笑一个阴沉,看得来参加葬礼的村民们都浑身不自在。

至于花氏,自打那日只有,就再没人见到过她。

甚至有人私下里揣度,花氏说不定已经被吕成武给弄死了。

待吕老汉的棺材被抬到山上买了之后,依照风俗,帮忙的人该在吕家吃顿饭的。

但是如今吕家如今这情形,也没人张罗料理。

所以村里人下山回来,便不约而同的,只在吕家门口撒了铜板的盆里洗了手,然后各自回家。

郭怀山回家的路上,正碰见从薛家刚出来的孙氏,便问:「咋的,就算再不待见丫头片子,好歹是洗三,都没留你吃顿饭?」

「留倒是留了,我没应。」孙氏摆手道,「你是不知道,今个儿去了,老盛婆子的脸拉得老长,春芳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大勇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其他人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这哪儿吃得下去饭啊,我还怕吃得胃疼呢!」

孙氏说罢又问:「你那头咋样啊?」

「甭提了!」郭怀山摇摇头,「这样的白事,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成文就知道傻笑,成武阴沉着脸,也不哭也不说话,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大家都不敢往前凑,要不是里正提前找了两个人让帮忙张罗着,今个儿还指不定乱成啥样儿呢!」

孙氏压低了声音,凑到郭怀山身边问:「你说,薛勇和花氏那事儿,村儿里打算咋办啊?」

「我又不是里正,我咋知道!」郭怀山撇嘴。

村儿里人口不算太多,这种男女乱|搞之事并不算多,只是偶有发生。

听村里老人们说,当年大家还跟着崔家跑山时,若是遇到这种事,男女都要被捆起来,押到后头山里的寒潭,反覆沉入水中再拉起来,直至溺死为止。

后来打从大家都基本安定下来,崔家也不跑山了,又做了里正,这些规矩渐渐也就没有当年那么严了。

如今这些年,男女通|奸若是被抓,怎么处置便多是两家跟里正共同商议。

毕竟村里大部分人家也都不富裕,娶个媳妇不容易。

若真是把人弄死了,有些人家根本就娶不起第二个媳妇。

到时候家里没个女人操持,孩子老人也没人照顾。

所以绝大部分人家还是会选择大事化小,关起来打几顿了事。

奸|夫那边则大多是被狠狠揍一顿,再赔些钱了事。

之后两家自是不会再有什么交情,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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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基本不会再起什么纷争。

可薛家和吕家如今的情况却与以往不同,这次可是闹出了人命的。

回想起今个儿出殡时吕成武那阴狠的眼神,郭怀山心里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道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村里人也大多抱着跟郭怀山一样的想法。

但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吕老汉出殡之后,吕家却是出奇的平静。

村里有人私下议论,该不会是吕成武自知薛家人多势众,自己招架不住,便做了缩头乌龟。

但在出殡那日与吕成武对上过眼神的人,却全都三缄其口,拒绝参与这些议论。

那是一种绝望中透着狠辣的目光,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至于薛家,这几日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男人们照常下地干活,女人们送饭料理家务,其实家里却也是一团糟。

薛力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薛勇的人影儿,看来也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为了这事儿,盛氏已经很是烦心,再想起周氏生了个丫头片子,便越发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天天在家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稍微有点不顺心就跟掉进灶坑的炮仗一样,瞬间爆炸。

连平时最受宠的薛芹都被骂哭了两回,以至于家里其他人这些日子全都躲着她,不敢去火上浇油。

周氏得知薛勇去外面偷女人,受刺激早产已经是很大的打击,谁知道生下来却并不是盼望的儿子,而是个赔钱货,顿时整个人萎靡下去。

她躺在炕上坐月子,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娘家也没人来看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只有孙氏好心,一天三顿饭给她端到炕上。

但盛氏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可能给周氏开小灶补身子,每顿都是跟着大家啃白菜土豆,吃饽饽饼子。

周氏怀孕那会儿养得白白胖胖,如今一下子从天上跌落谷底,生完孩子不过几日,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

吃的跟不上,心情又不好,奶水自然不会充足,孩子饿得白天晚上都哇哇哭闹。

孙氏是真好心,把孩子抱过去帮忙看了一晚上,但孩子哭得薛力烦心不已,不但让她把孩子送回去,还揪着她一顿好打。

夏月初原本一直没往上凑,只在给周氏送吃的时候看了几眼。

孩子的皮肤随了周氏,白白凈凈的,生下来天天都吃不饱饭,婴儿肥都下去了不少,看起来五官颇为清秀。

此时见孩子被丢在炕上哭得嗓子都哑了,亲妈周氏依旧理也不理。

夏月初突然想起了前世时候的自己,若不是村里好心人多,各家轮流照顾,怕是根本等不到拜师就先饿死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将午饭放在周氏身边,伸手抱起了在炕上大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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