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漫山遍野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白马寺每一尊佛像都听到他们对彼此的祝福,后山的小院承载了那么多的快乐。
渐渐的,香桃却记不住东西了。
常常是上句说的话,下句就忘了,转个身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会说的话仿佛也只剩下“将军”。
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不厌其烦的提醒她,这下换他的话多,给她讲很多很多他们打算一起去做的事。
很多时候她只是听听,给不了什么反应,他不放弃,一遍一遍的重复。
有时候她状况好一点,听完后眼角会流一滴泪,或者开口说,“对不起,我累了,不能陪你了。”
他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你可以,再坚持一下。”
她终是没坚持住。
两人相伴的第五年冬,香桃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两天,他陪在床边,滴米未进。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幅幅掠过,军营里她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仿佛是一把尖刀,扎的他心口疼。
如果当时他过来看一眼,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或者,第一天回府那日不要那么绝情,是不是就不会把她逼上绝路。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害自己深爱的女子变成痴傻,不能活过五年。
他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中,可是,有什么用。
他亲眼看着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他恨不能代她受过。
她美的像个精灵,不应该这么早香消玉损。
他习惯了她的陪伴,漫漫余生,一个人要如何孤独面对。
他活该孤苦终老,可是她不该就此陨落。
一颗眼泪自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眼睫动了动,眼帘轻轻掀开,“将军。”她气若游丝道。
他浑身战栗,转眼去看,见她又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柔情似水,眸光清澄。
他一脸狂喜,吻了一下她的小手,沧桑的嗓音里带着兴奋,“我去叫大夫。”
她用力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不要,缓了几口气,蓄了一些力气,她轻道:“我要走了,跟阎王爷借了点时间,因为有话对你说。”
“我走后,你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内疚。”
“和你在一起五年,我很满足,也很欢喜,只是有一点遗憾,没能在清醒的时候好好爱你。”
“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奋不顾身的爱你,但是会努力保护自己,像正常人一样和你相爱。”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累得快喘不过气,胸脯剧烈的起伏。
他忙帮她顺气,满眼心痛,“别说了。”
她摇摇头,喘了一口气,“不,我要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白马寺,舍不得咱们的小家,最舍不得你。”
“等我变成一缕魂魄,我一定不会赶着去投胎,我就待在青云山,守护我们的家,守护你。”
“谢谢你给了我五年美好的时光,我的将军,再见了。”
笑意凝固在嘴角,她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他头埋在她的颈间,泪如雨下。
他把她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一生都没有离开青云山,每到入夜他都会站在桃花树下,等着有没有小鬼寻来和他说话。
可惜,他等了三十年都没有,生死轮回,他进入到下一世。
第42章闪躲
木鱼声止,参禅结束,香桃扶着宁远夫人站起来。
她回头,看到茶台边空无一人,夏渊已经不在。
宁远夫人佯嗔,“怀瑾这孩子定是熬不住,先回屋睡了?”
香桃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她服侍着宁远夫人躺下,才悄然退出来。
一出屋门,陪她回院的小尼姑轻道:“将军要我转告小娘,他先回军营了。”
闻言香桃一愣,撵都撵不走的人,怎么突然不吭一声就走了,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军中有什么急事。
此后几日,夏渊一直没有出现,香桃在白马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倒是董月娥每日都会找她说话。
董家在白马寺后山也有院子,自那日出事后,董月娥和董夫人一直住在寺里,董家把香桃当大恩人看待,对她很是客气,董月娥又是个热情的性子,和香桃越走越近。
董大人因着这层关系,对夏渊颇有好感,据董月娥说,她父亲还邀夏渊去董府喝茶,二人颇有一番交谈。
董大人不存私心,做事情向来磊落,只是他这样明着和夏渊见面,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有了另外一番计较,一向不和朝臣攀交的董大人邀夏将军到府上,可是惹了曹家人眼热。
这日宁远夫人轮值讲佛,来的人太多,殿内挤不下,香桃拿了个蒲团坐跪在殿外,她眼睛虽看不见,耳边全是宁远夫人和煦的声音。
她听的正入神,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蒲团,一个周身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坐跪在她的旁边。这样的装扮和白马寺格格不入,引得香桃忍不住侧目。
见她望过来,那男子施然一笑,抱拳道:“贫道李偲见过娘子。”
香桃一怔,这人果然是个道士,还认识她?她隐隐你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遂有礼有矩的回应了他,之后就并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