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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喝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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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来了,这灵丘自然比不得先前那般了,众人说话做事明显都又更小心了。
除了欢庆。
三日后围猎,她跃跃欲试,商衍让商七连夜去给她做骑射服去了。趁着晚上,她披了件大氅便出了门,皇帝到了没两天,还有许多政事要拉着商衍说,他们回房坐下没多久,商衍就被叫走了。欢庆一个人閒得无聊,便和如荷走了出来。
走着走着就到了以往那个法场。
这个地方还是像往年那般空旷,高台平地,在灰暗的夜色中显得特别肃穆寒冷。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
爹爹苍老的声音彷佛还在这里迴响,一遍又一遍荡在心口。
欢庆曾经想过无数个「假如」,假如那年她没有自作主张带着王毅充一行人先行回来,假如她等了商衍一起打进城,那会如何?那些将士们的命是会保住了的罢,可于燕人他们是叛军,于齐军又是倒戈而向的墙头草,他们如何能够在这天地立足?
而她带着他们来到灵丘,却是被乱剑刺死,甚至死无全尸。
那年她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找到城外的乱葬岗,那是怎样一副场面啊!
她在那些尸体间穿梭,跌跌撞撞地走,至今回想起那时她找到爹爹尸首时候的情景,还揪着心口,撕心裂肺地疼。她那时竟是连刘熹也不恨的,只觉得这天地之大如此寂寥,明明没有她容身之地,她却不得不活下去,带着爹爹和将士们的命,继续活。
欢庆默然站着,神色悲戚。
如荷见她脸色不好,不免担忧,「王妃,夜里风大,这天儿转凉了,不如早些回去罢?」
「无碍。」欢庆道,「你的王妃若是这么弱不禁风,多少年前就死了。」她说着轻轻一笑,「死了得有八百遍了罢。」
如荷只道她在怀念行军打仗的往事,「王妃英勇,可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上的,便是普通男子也比不上。奴婢瞧着,商七便定打不过您。」
欢庆蓦地想起守城那个赵田,笑道:「给他十个胆子,敢与我动手么?有商衍在,怕是敢与我打架的人也寥寥无几。」从前她未想起这些旧事时,着实是烦商衍这样护着她的,可如今想起来了,再去看商衍,只有动容。
如荷道:「王爷不护着王妃,还能护着谁呀?」
「你伤好些了?」欢庆伸手去拉如荷,见她气色不错,「伤药用完了么?用完了我再给你一些。」
如荷心中感动,跪谢道:「奴婢好多了,谢王妃挂心。」
「你现在可是我的兵。」欢庆正色道,「但凡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便不得擅自行事,特别是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还净给添乱的。」她见如荷神色讶然又道,「我到底也做过燕国大将军,你可知道以往军中若是不从军令会如何?」
「会挨打么?」
欢庆道:「岂止挨打,那一军棍下去,若是打到你这样的人身上,就是半条命。」
如荷听着一抖,「这样厉害啊,奴婢可受不住,王妃以往被军棍打过么?」
「那是自然了,犯错就要挨打。」欢庆想着,自己以往受过的军棍恐怕只有孙姑最清楚了,可孙姑……想起她,不禁也心生凄凉。
如荷上前扶住欢庆的手,道:「以后有王爷在,王妃再也不用受苦了。」
欢庆笑了笑,「你以为商衍受的苦少么?」她看了眼那森冷的高台,转身嘆气道:「回吧,这时间他也该从皇帝那回来了,我让你准备的银耳汤如何了?」
「奴婢陪王妃出门前去看了,煮了□□成,这会该是好了。」
欢庆一边与如荷往回走,一边随口聊着天。走了有一会,路过先前遇刺的湖边,远远能见到有一些人站在那里,似是出了什么事。从两人站着的地方看去,没见到太后皇帝皇后之类的人物,大约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欢庆皱起眉,道:「我们只能从这条路回去么?有没有旁路绕过去?我瞧着那边人有些多,不愿见。」
如荷思忖道:「旁路晚上灯少,有些暗了,奴婢还是陪着你往大路走罢。」她看了眼那人群,「我们走着快些好了。」
「也好。」
两人刚走近人群便见到被围在中间的人了,商衍和左蓉浑身湿透地面对面站着,周围站了几个像是朝臣家女,这些她基本都不太认识,就那个陆芜菁瞧着眼熟一点。不过这些她并没有在意,看着一身湿的商衍走了过去。
如荷偷觑了眼欢庆的神情,心头预感不大好。她下意识想替王爷说句话,可看着欢庆的脸色,总觉得无论说什么大约都是雪上加霜。而那些站在前边早看见了她俩的人,脸上俱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莫名觉得有些生气,这些爱看戏的,总欢喜没事找事。
「王妃。」如荷在欢庆身侧轻声道,「奴婢觉得王爷……」
她话没说完,欢庆已经快步走到商衍身边了。商衍脸色不大好,见到她走来
', ' ')(',稍稍面色缓和了一些。
却见她冷冷皱起眉,道:「知道什么时候了?夜里了?入秋了?」
商衍看她脸色心里发虚,没觉着自己错了,却看着她脸色好像自己错了?他不明所以,答道:「是入秋了,也正是夜里。」
如荷闭了闭眼睛,莫名觉得自家王爷有点蠢?
欢庆闻言瞪他,怒道:「知道是入秋的夜里了,湿了一身衣裳,找病呢?」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看好戏的觉着……这话本写的不对呀,这疯王妃难道不是该发点别的火?
如荷觉着……王妃真乃神人!
商衍道:「方才有人落水了。」
欢庆彷佛这会才看到同样一身湿的左蓉,「哦,是左相家小姐。」她神情淡淡的,让人看不明白,突然一脸怒意,却不向着商衍也不向着左蓉,对在场看戏的猴子们道:「哼,信王爷与左相家小姐落水,你们看的什么戏!」
众人一惊,有几个先反应过来的,扑通跪下了。
「你们可知道是入秋的夜里了?」她的声音在夜风里冷得发寒。
在场身份低的自然是跪着道:「民女知错。」
那些带来的丫鬟也纷纷道:「奴婢知错。」
「哦,那好。」欢庆瞥了她们一眼,浅笑道:「既然知错,就认罚罢。」
众人抬起头看她,只听得她轻轻道:「衣裳没湿的都落个水罢。」
「王妃……」
商衍本想说,这些猴子都是他将人救起来后才过来的,但这会他自然不会多说一句,笑眯眯站到欢庆身边,神情漠然看着这跪着的一圈人。
欢庆慢慢扫视着这一圈人,她们面面相觑,低着头互相偷偷看对方,那眼神她是看不到的,但也不用看到便能猜出她们想的什么。见没有人行动,她轻嘆了口气,道:「我瞧着有不少都是大臣家里的闺女呢,估摸着是大小姐。」
可不是,先不说别的不大认识的,起码这陆芜菁就是大学士之女了。
众人听她这般语气,心头稍微放下了。看来这信王妃疯病到底好些了,也不至于像是原先那样行事不着边际。
「既然是大小姐,平日里在府里头也算是给捧着照顾着。」欢庆一边自己说着一边点头,对一旁的如荷吩咐道:「那么,就喊几个侍卫来罢,请她们下水,也省了自己落水还得花心思摆个好看的姿势。」
……
这真是疯病好些了吗?
一圈人在原地默默看着欢庆与商衍走远,不禁要怀疑……信王妃真的得过疯病?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罢?
秋夜里,那两人慢慢走远的身影渐渐融入了夜色,随同他们的语声一起,渐行渐远。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好心,落水去救别人?」
「死了人太晦气,没见着也就算了。」
「倒也是。赶紧回了罢,我让如荷给你准备了银耳汤,热的。」
「你放辣了?」
「烦人,没得消遣我。银耳汤放辣是什么奇珍异味?不识好人心。」
「唔……我家王妃的驴肝肺可是让人记忆深刻的,哪来的好人心?」
「成吧,哪天摘了驴肝肺给你煮了尝尝,我倒也奇怪是什么味儿。」
「……」
「……」
左蓉还是一身湿衣服,默然看着远走的两个人。
她彷佛这时才真的看明白了什么?又或者是早已明白却不愿意明白吧。刚刚那个女人说话的神态,无端让她想起那天也是在这里,商衍神色淡淡吩咐那个守卫将领去死。那种轻描淡写的模样,像是坚硬不破的铠甲一般,只有在遇到真烈火时才会鬆动融化。
她闭上眼睛,衣裳上的湿气像是剧毒一般悠悠渗入骨髓,她蓦地想起皇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庞,寒森森的没有一丝笑意,却分明咧着嘴对她笑。
左相家小姐不慎落水被偶然路过的信王救起。
这件「小事」很快就传遍了。
落到等着在秋狝时大展身手的大老爷们耳朵里不过就是个「哦」,可落到了那些心思有山路十八弯又没有「荣幸」亲见的女人们耳朵里就是一长串的「哦」了。可这一长串的「哦」也被欢庆发怒的后续给浇灭了。
信王妃见到湿衣服在身的信王、左蓉与一干围观人群后大发雷霆,斥责在场之人办事不力又没眼力见,竟是让左相家小姐和信王穿着湿衣服良久,也不怕染了风寒!
有理有据,让人无言以对。
书房里,听闻此事的商贺手中拿着书淡淡一笑,「他那王妃倒是个有意思的。」他说着想起那天御花园里站在牡丹花丛边的人来,如今见到与那会又是不能比了,好看了许多。
一边磨墨的皇后手上一顿,垂眸道:「妾瞧着那信王妃是个伶俐人儿,閒话时候还曾与妾说道,信王在府中给她读话本。」
「哦?有这事儿?」商贺挑眉道:「二弟倒是有閒心思。」
皇后轻
', ' ')('轻一笑,道:「看不出信王有这样的时候。」
商贺想起旧事,笑道:「朕第一次见着他急了眼也是为着他那宝贝王妃。」
「信王妃这次罚了这许多人……」
「该的。」商贺道,「二弟夫妻俩那性子都一个德行,见不得他们俩谁受委屈。」他说着语气冷了些,看了眼怔忡的皇后,低头看书道:「他是王爷。」
皇后露出一个苦笑。
是啊,他是王爷,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宠着谁,而眼前这个人是皇帝,没有那样的自由么?
那么爱呢?
王爷可以自由自在爱着谁,而皇帝不行,倘若这样想能够解释她这心苦,那便是这样罢。
她敛去脸上的苦涩,浅笑道:「皇上若是看书累了,喝些茶罢。妾为您加了点雪菊。」
商贺抬眼去看她,点头道:「放那罢,今日你准备下,去你那里用晚膳。」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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