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多时,卫五一睁眼便被面前的火光给晃了一下,待他适应了那昏黄火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盖着江俊的外袍,而江俊则委屈兮兮地眨巴着眼、蹲在他的身前。
江俊的脸被篝火哑黄的焰芒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更衬得他眉峰俊逸、眼眶深邃,高挺鼻梁投射的阴影里,那双漂亮的薄唇紧紧地抿了抿。
他似乎很委屈,可卫五不明白他为什么委屈。
江俊扁了扁嘴:“你咬我……”
卫五一愣,江俊却把被咬伤的手指递到了他眼前,气哼哼地指责他是个白眼狼,好心好意照顾他,还要被咬。
被……咬?
卫五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笑不矣。若非江俊恼恨地瞪着他,他肯定还会继续、甚至笑出声来。
咬这个字还真是博大精深。
“啧”了一声,卫五动动让自己靠得舒服些,才朝江俊眨眨眼:“江公子可真是小气呐,你在千崇阁晕倒昏迷的时候,一样喝不下药去。我可是事事亲力亲为、亲自将姜汤给你喂了的。”
▼_▼哦,原来就是你小子逼我喝那难喝的姜汤哦。
江俊没有理会卫五的揶揄,而是直接将酒囊塞进他怀里:“……醒了你就自己喝,日落了,我已经找了些枯树枝和藤蔓挡住了入口,也抹去了我们的足迹,想必他们找不到这里。”
卫五点点头,拿起酒囊,却只是看着江俊,小口小口地喝。
被卫五盯得不自在,江俊才又闷闷地补了一句:“我在千崇阁昏倒,是你们阁中人故意胡闹搞的恶作剧,你因此照顾我,难道我还要感谢你?谢谢你们——拿我的性命开玩笑么?”
卫五这会儿反而不笑了,偏着头想了想,才郑重其事地说道:“也是,那江公子现在不计前嫌对我如此照顾,我可得好好感谢你才是。”
“怎么感谢?”
“以身相许如何?”卫五眼中闪过狡黠:“不如,江公子你今日就娶了我去吧?”
“=口=?!……”江俊干笑一声,心道此人要么是烧傻了,要么就是真闷骚——以前的沉默高冷都是装的,认真他就输了。
“你我都是男子,怎么娶?”江俊斜睨着卫五。
卫五面无表情:“智‘娶’。”
智取?
……智……娶?!!
(╯‵*′)╯︵┻━┻卫五你行你厉害,你真是很棒棒的哦!
被卫五这句“智娶”给气笑了,江俊唇角一掀喉头却又起腥甜,他连忙站来背对卫五掩饰,可心上像是被一只石磙碾磨,忍不得便扶着墙闷咳起来。
卫五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了江俊脚下溅落的一串血珠,他立刻蹿起来攀住江俊的肩:“你的旧伤!”
然而江俊只来得及自嘲一声,就两眼一黑,整个人跌入卫五的怀里。
这时卫五才发现这人浑身都在冒虚汗,远看没什么,可一靠近就感觉到江俊的呼吸急促而絮乱,手脚不仅冰凉还在微微地颤抖。
“江俊?”卫五慌忙渡了内息过去,才发现江俊心脉处气血郁结、经络堵塞,情况十分凶险。
想起那场发生在青宫的哗|变……
想起那场哗|变中替废太子凌威挡下致命一击的江俊……
卫五的眼眸沉了沉,二话不说用自己至纯的内劲帮江俊调理那些淤血沉疴,一点点疏通着郁结的血气和经络。
哪怕他清楚——此举对他的消耗也大,若不小心,必将步入走火入魔的险境。
随着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内力疏通开郁结的血气,江俊一直惨白的脸色渐渐缓和,甚至砸了砸嘴、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来,下意识地就窝进了卫五的怀里,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
而卫五却在他无意识的动作下僵了僵,眸色一暗真气岔经,呕出一口血也昏了过去。
洞外的祭龙山依旧静谧,无声的明月洒落银光万顷,月下凉风习习,成群的萤火虫迎风而舞,在接天的林海绿浪中,腾起白亮的涟漪。
山道上,有个戴黑纱斗笠的蓝衫女子、骑着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在正朝千崇阁的方向疾行。
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如夜色中的悬月,带着朦胧的美,却高贵寒凉、不可轻易接近。
白马带着她在林中穿梭,疾如闪电旋风,很快便来到了千崇阁的门口。
星河夜幕,千崇阁的大门完美地隐没在了夜色中。门口,只燃了两盏光焰极轻的石廊灯,灯旁立着两个守卫,他们看见白马和那蓝衫女子,面上立刻露出了敬畏和喜色:
“二当家。”
“二当家您回来了。”
女子点点头,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是千崇阁的二当家柳心莲,人称“柳二”,这几日一直在外办事儿。取下斗笠面纱,柳心莲如瀑的长发极自然地垂落,松挽的发髻中,插着一支银莲步摇。
月色下,银色的莲花闪着莹莹蓝光,如同山风中恣意摇曳的蓼蓝。
柳心莲生得极美,一双薄眉细眼又生得极凌冽。美则美矣,却带着一股寒。远山黛染在她的眉上,不仅没有秀美之意,反而徒增肃杀,如同酷厉的秋风。
听闻吴廉泉邀了江俊入千崇阁,柳心莲便将事情丢给手下,匆匆赶了回来。
先前在京城报国寺中,卫五就是为了这个江俊强行改变了归途,之后又为了这个江俊,同他们兄弟几人,起了数次冲突。
柳心莲面露不愉,眼底闪过一丝寒气儿,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侧边跨院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千崇阁素来安静,又是漏夜中,当即叫这位冰美人蹙起了眉头。
“何事喧闹?”
“……回、回二当家的话,是五爷的疾风,”有人答了,“落日时跑回来便一直不怎么安分,也不愿回马厩去,已经撅翻了四五个马夫了。”
柳心莲皱眉:“那老五人呢?”
“五爷今日一直没回来,怕是不准备在阁中留宿。”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柳心莲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人,吓得对方立刻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我过去看看。”
柳心莲丢下这句话后就直接施展轻功来到了侧边跨院,远远她就看见四五个马夫满头大汗地围着疾风,而疾风也一改往日的高傲,不惜弄得浑身狼狈,也决不顺服。
骏马嘶鸣一声,眼看就要挣脱缰绳飞起马蹄伤人,柳心莲挑眉,轻喝一声“疾风!”便飞身过去拽住了疾风的缰绳,拉着它在院中跑了一圈,才叫这马儿不再那么狂躁。
然而柳心莲才放下缰绳,从疾风身上下来后,疾风又焦急起来,蹭过去咬住柳心莲的衣衫,更在地上焦躁地滑动马蹄。
“疾风?”
疾风又拖着柳心莲往门口走了两步。
“二当家,您、您没伤着您吧,这、这畜生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一回来就这样,见着人就咬,也不回马厩,也就您——它没把您摔下来……”马夫气喘吁吁地解释。
柳心莲皱眉打量了疾风半晌,突然脸色就变了:“老五怕是出事了。”
——疾风很少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而且柳心莲看清了疾风马鞍子上有暗红色的血。
“你们带上几个人,立刻跟我走!”柳心莲一跃上了疾风,俯下身子去拍了拍疾风的脖子,“好疾风,带我们去救你的主人——”
这次,果然按照柳心莲所料,疾风安静了下来,稳稳地带着他们在祭龙山之中疾驰。
很快,这匹护主的马儿就带着柳心莲等千崇阁的人找到了卫五和江俊藏身的山洞,路上看见的那些戎狄尸体更叫柳心莲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可当柳心莲带领千崇阁众人移开山洞门口的那些树枝和干草,看清了山洞里头情境的时候,她的脸可谓是瞬间就垮了下来,像是骤然凝结了千重冰霜的湖面。
祭龙山地处北地,又是附近平原中唯一的高地,到了夜里山中狂风大作,就算是夏日里,也能冷得令人浑身颤栗。
然而站在洞口的柳心莲,身上散发着一种可怖的气息,甚至比山中的夜风更冷、更寒。
被她周身的恐怖寒气吓退,千崇阁众人大气儿也不敢出,更不敢好奇山洞里到底有什么——
月色下,柳心莲一双眼闪着阴森寒芒,看着在山洞尚未熄灭的篝火旁相拥而卧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而讽刺的笑容:
“我道为何武功大成后还能受伤,原是为了这个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江俊:你我都是男人,我怎么娶你?
卫五:智娶。
江俊:……
卫五:在下姓威,名虎山,这位少侠我掐指一算,你命里注定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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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俊:你咬我!
卫五:宝贝儿我的**你可还满意?微笑.jpg
江俊: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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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以下大宝贝儿们:
第24章 将军威武024
江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救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千崇阁之中的。
只知道他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千崇阁青色的帷幔、身上盖着的就是白楼里的缎面锦被。更有碗苦辣的姜汤, 放在离榻边不远的小案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 阳光从开着的窗户射进来, 在木质的地板上形成了一个亮亮的小方块。悬浮在空气中的微粒像是一只只透明的小水母, 在这亮块里起伏不停。
卫五不在,千崇阁的其他人也不在。
四周很安静, 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若非那碗姜汤一如既往苦得倒胃, 江俊只怕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正在此刻, 房门被从外头推开,一身鹅黄长衫的张千机端着一小盘蜜饯走了进来。于是, 江俊那被姜汤苦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便毫无保留地落入了张千机的眼中。
“噗——”张千机忍不住要笑。
被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笑话,江俊尴尬地舔了舔嘴, 却还是巴巴地看着那盘蜜饯:姜汤真不好喝。
张千机虽同他弟弟李无章生得一模一样,可气质还是要稳重些, 只笑了一声便换上温和的笑容, 将蜜饯轻轻放到江俊的手边,才道:“您没事儿就好。”
江俊没接茬, 狐疑地看了张千机一眼。
之前整他的是李无章, 可眼前这位黄衫的小公子同样不是什么善茬。温和带笑的面容上, 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同样没有一点儿笑意。
千崇阁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对他这么厌弃?!
江俊自问从他穿书起,甚至推及那位原主, 可从没做过对不起千崇阁的事儿,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就给他判了“死刑”。
张千机精通扶乩占卜,七行俱下、锦心绣肠,见江俊没回答,只一望便知他心思。张千机又将蜜饯的小碟子往江俊身边送了送、不动声色地起了另一个话题:
“您不用担心,五爷也没事儿。这蜜饯还是他特意交代我给你送来的,他知道江公子你吃不得这些苦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