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官吏、百姓只以为戎狄凶横,礼仪未开。
却不知戎狄如此,正应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一语。戎狄的铁骑南下,可谓无往不利。且这位图门公主指挥得当、屡出奇兵,眼看就要威胁到羽城、霄都附近。
虽未及京中,但羽城是北方不能丢的重镇,霄都辖西域六塞,此二者若缺其一,锦朝的半壁江山定然要落入敌人之手。
凌承不是庸主,虽然暴虐成性、喜怒无常,但眼下也知道是危急存亡之时。
他从御前站起身来,右手一点一点将那张战报捏皱、捏成小小一团。凌承看着御前跪着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兵,又看了看身后挂着的“尚方宝剑”,突然翘了翘嘴角。
然后龙鸣剑啸、一个激雷拍打下来——
两声尖叫响起,凌承面无表情地将宝剑入鞘,捏着那小团纸便朝着宣政殿走去。
直到他走后,汗湿了重铠的小士兵在摇晃两下整个人瘫软在地,看着不远处已经香消玉殒的两位美人,他颤抖了半天,都没能自己站起身来。
凌承刚才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狠辣,让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面对大戎国的宣战,凌承这一次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昏懦,在战报送呈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召集了群臣入宫议事。
只是,面对兵强马壮的大戎国,已经失去了北地十八州的锦朝之上,素来意见不一。
如宰相龚安邦、中军都督府韩俊志之流,向来主张的都是与戎狄讲和。而如镇国大将军江氏、左右军都督府的舒永忠、上官尘,却主张与大戎开战。
凌承不主和,但他也不主攻,他想要主防。
凌承是天子,但是他这个天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锦朝看似歌舞升平,实际上却隐藏着无数的危机:如远在北地羽城中的恭王,又如朝堂上仗着外戚萌荫起来的这班纨绔子弟。
没有稳固自己的根基之前,凌承根本不想大动干戈。
“陛下!戎狄素来蛮横嚣张,我们已经失去了北地十八州,如今,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侵吞我们更多的土地、杀戮我们更多的百姓吗?!”右军都督府的都督上官尘急道。
“戎狄如猛虎,古来打虎者,若无武松的拳脚功夫,只怕多半有去无回,”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尘:“上官将军慷慨激昂,怎不见将军在阴山一战上、立些功绩?”
上官尘听见“阴山一战”四个字,立刻变了脸色。
“尹大人,”纳言阁大学士舒庆山微微一笑,捋着胡须道:“我倒觉得戎狄如洪水,堵不如疏,古来治水,可多的是奇人妙计。”
尹正张了张口,只能狠狠地瞪了这老头一眼。
“戎狄大军南下,直逼霄都和羽城,他们带军的是个女娃娃,目前吞兵言城休养生息,与我西路大军之间在言城附近对峙,若此刻能够出击,定然能够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挫一挫戎狄的锐气!”
镇国大将军倒是多日没能上朝议事,此刻慷慨激昂,倒引起了不少主攻人士的共鸣。
凌承皱眉看了这位老将军一眼,眸中悄悄地闪过了一丝厌烦。
“江大将军,听闻令郎在北地,对戎狄倒是取得了不少胜利,”宰相龚安邦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孩子家过家家酒玩的玩意儿,就让大将军昏了头——以为此次的事情,如此简单?”
“本王倒是赞成江大将军的话,”群臣中走出了个华服公子来,他冲着凌承一拜道:“陛下,若陛下愿与戎狄一战,愚兄倒愿替陛下打这头阵。”
凌承眯了眯眼睛,原本不耐的眼眸里闪过了些光彩。
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华服公子一眼,装出几分惊讶道:“桓盛?你——”
“臣知道陛下顾虑,朝廷也需要陛下在京中稳定民心。愚兄不想只当一个安乐闲散王爷,也想为诸多兄弟做出表率,为锦朝的百姓守护太平!还望陛下能够了愚兄夙愿!”
华服公子说着,就冲凌承行了大礼。
先帝膝下诸子,凌承只有一个异母的哥哥。
而龚太后之所以能够从入选的秀女走上贵妃之尊位,身边也自然有自己的姐妹。
这位被凌承叫做“桓盛”的王爷,便是先帝胡氏惠贵妃长子,唤名凌华,取义光彩照人、锦绣繁盛意,字桓盛,封诚王,封地远在江南沿海一带。
近日,这位王爷陪着妻子省亲回到了山东一带,这才顺道请旨进京,见了皇帝和太后。
这位诚王爷,也算得上是少数几个、凌承信得过的兄弟。
“桓盛此话……”凌承站起身来,眼中一直混沌的神色也渐渐清明:“当真么?”
“臣愿往北方入杀阵、破戎狄,驱除大戎兵燹,恢复我锦绣山河!”
诚王的声音掷地有声,而如江大将军等战将,也纷纷跪下请命:“臣等不求军功、无为战绩,只求为民请命——愿陛下降旨,命我等带兵前往北境!”
文臣中聪慧的,也已经看出来了事有转机,于是纷纷跟着请命,倒一时间大殿上,请命求战的声音,却已经叠了三叠。
袅袅余音,响彻穹顶。
凌承望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群臣,嘴角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他看了看众人,才道:
“如此,朕便年任诚王凌华为征虏大将军,征远副使白溪为左副将军、右军都督府上官尘为右副将军,各率兵十五万人,于三日后分三路出征——!”
诚王一愣,而被点名的上官尘更是愣住。
——他们没想到凌承心中这么快就有了计较,兵分三路,只怕是个奇正并用、而后三路合击的路数。
白溪远在北地,还不知任命。
可诚王和上官尘却只能立刻跪下谢恩,然后留下继续议事。江大将军却有些遗憾,为自己多争了两句,却又被凌承冷冷的眼眸给浇灭了心里的热情——
将忌主疑,凌承既然不信他,那么他此生便再无可能带兵。
江大将军郁郁归宅,却看见尹氏笑着捧着一碗莲子汤等在门口,这女人心性一直叫他捉摸不透,可是秋日奉莲子汤等人的模样,却叫他想起了亡妻。
老将军喉头哽了哽,看着尹氏,竟忍不得唤了尹氏的小字一声。
尹氏面上带了红晕和喜色,他们夫妻之间虽然充满了算计,可这男人到底是她曾经最爱的那个少年将军,她淡淡一笑,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狠辣、阴狠的扭曲表情。
再抬头时,却已经换了一幅温婉的神情——
“良人,听闻皇帝陛下派了三路征虏军去讨那戎狄,不知,我能否为我们的俊儿,去求上一份恩典?”
江大将军愣了愣,似是怀疑自己听差了。
尹氏说什么?——我们的……“俊儿?”
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疑惑,尹氏脸上泛起红晕,嗔怒地哼了一声:“以前你总说我苛待那孩子,我却也不是个生来就不讲理的。我听说他在塞北屡建奇功,当真是骁勇异常、令人敬佩。”
“从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军中的事儿,如今……”尹氏低下头嚅嗫道:“我……我……也想试着去补偿那孩子……一些。”
江老将军一愣,眼中忽然生了几分红,他颤抖着手,轻轻提尹氏理过鬓边的碎发,并没有多话。
“俊儿是个好孩子,以前……他在军中的时候,想必是个喜欢战场的,今次是对戎狄,我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替他在军中某个小差事,也好让孩子、得了个机会回来。”
尹氏殷切地说,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江大将军一愣,没想到尹氏会提这一茬:“可是俊儿的身体……”
“听他舅舅的朋友说,俊儿的身体可好得差不多了,”尹氏眨了眨眼睛,揽着江老将军的手往回走:“若没有好,俊儿怎么能够带领他们取得墨城的胜利?”
“可是陛下刚刚还……”江老将军欲言又止:凌承对他们江家的防备不可谓不多,尤其是江俊——这个做过太子府侍卫的人。
尹氏笑起来,冲江老将军眨了眨眼睛,笑得风情万种、明艳动人:“这不还有我吗?俊儿的舅舅——可是陛下的心腹,不是么?我的良人。”
江老将军皱了皱眉,一时却不知要如何。
尹氏多说了两句,便劝得江老将军答应此事。然而一时在大殿上的郁郁,让这位虎将忘记了,尹氏自从来到江家以后,从没有让江俊叫过那位御史中丞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恭王成为了背景板,江小俊也成为了背景板,来自亲妈失败的一声叹息:唉——
儿子大了留不住,留不住啊。
埃:他成背景板你就追随他而去吗!
江小俊:ovo是呀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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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温温柔柔笑眯眯:怕你们忘了我,老娘又出来了嘿嘿!
剧情: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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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还有点戏,但是我觉得我写完又要明天了,放在明天更新吧,正好明天新的榜单(咳咳)
感谢各位不离不弃追文至今的大宝贝儿,讲真的,我觉得写文最快乐的就是能够遇上你们(*/w╲*)
(虽然我是经常讨不到饭啦_(:3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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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将军威武061
夜色渐深, 羽城上空压坠的乌云终于撑不住、降落下来。
伴随着深秋岁中不常见的惊雷,大雨瓢泼而至。整个穹顶像破了洞的木盆, 一股股水柱喷薄而下, 浇注在羽城中。
又若地下水井喷, 一堵堵的水柱、从地下直连上天空。
北地少有如此可怕的暴雨, 狂风卷席、雷霆闪电,雨水倾斜下来将整条枯木河注满, 滚滚黑水从低浅的河床上蔓延开来, 冲刷过城中夯实的石板地面。
恭王凌武回到王府的时候, 浑身都已经湿透。
跟着他一同出去的李吟商状况更差些,眼下人已经失去了知觉。脸色惨白、唇色发青, 昏迷过去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可怜兮兮地靠在了恭王胸前。
李吟商是被恭王打横抱回来的,浑身的衣服湿透, 显得他更加瘦小羸弱。湿透的发丝盘桓、蔓延在他的颈项上,雨水顺着他挺俏的鼻尖如断线的珠儿般、坠落入大雨中。
大雨几乎让恭王看不见路, 他眯着眼睛快步上前, 喊开了恭王府的大门。
门房一看如此阵仗,立刻去寻了老管事钟平来——
“天——!”钟平一上眼就惊呼出口, 连忙派人上前意欲接过恭王手中的李吟商, 更命人去请了王府的大夫。
可恭王却没有松手, 亲自将李吟商抱回了西苑他的住处。
天生异象,而恭王回来自然备受关注。西苑、南苑甚至是北苑的大部分客卿都远远地看见了——恭王亲自将李吟商送回了房中。
王府的客卿们都说:王爷宠李公子当真是宠到了天上。
看待李吟商,王府众人素来褒贬不一。
敬重他的, 认为他曾在乾康二年高中状元,文才非凡、又能以《十策》论天下,想必不是俗人。鄙夷他的,却以为他爬上皇帝的龙床,以色侍君、没有真才实学。
不过后来李吟商遭到贬谪,在王府被皇帝派过来的锦衣卫折辱,不少人又有些同情他了。
“唉,看王爷对他那态度啊……”人群中一个较老的客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婉转媚人、权重为戮啊——天当真是要变了、要变了——!”
众人听闻他这话,看向李吟商那间小苑的时候,自然都充满了忧虑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