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尽管已然打春空气中也侵染着丝丝凉意,夹杂着泥土湿润的气息缭绕在大街小巷。
崇仁坊位于宫城附近, 历来为达官贵人所居, 往日里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路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只是远没有今日这般密集。
看热闹的百姓围在府门周围, 指指点点,却也压低了声音, 不时向满面肃然的官兵瞟两眼趁着没被注意,再同周围人窃窃耳语几句。
走得近了便也能听见他们在议论什么。
“听说这府的王大人昨日没了?”
“嚯你可别胡说,听说我侄子说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我侄子你知道吧,在这家当护院, 可有出息,昨日他还……”
“哎可别说你侄子了, 你说咱永安城最近不太平啊,光是崇仁坊就有好几位大人出事儿,瞅瞅着金吾卫,也是陛下派下来协助查案的, 唉……”
“嘘——你们小声点, 陛下可不顾不上管这事儿。”
“啊怎么说?这金吾卫不是只有陛下能调动吗,听说还是萧将军亲自接管这几个案子,可怜啊,本来马上就能新婚, 国公府的红绸都摘了来。”
“哎哎跟你们可别往外瞎说, 宫里那位今儿可能病得地都下不来,现在监国管事儿的是太子。”
此话一出, 众人皆是满脸讳莫如深,唏嘘一阵,抄着手各自盘算着即将变天的日子该如何过。
有几个听着了几耳朵的眼珠儿一转,便连热闹也不看了转身默默出了人群,想赶快回家和一家老小合计合计,神仙打架他们这小些小老百姓怎么办。
王大人府內,偏厅。
“我怎知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啊,手怎么这么,这么的狠啊。”
花厅凳子上坐着的锦衣中年妇人一边哭一边拿着帕子擦着眼泪,语气恨恨:“这挨千刀的!平日里他路上瞧上个小娘子就要往回娶,我就说让他节制着点啊,可非但不听还怨我不贤惠,我不贤惠能把这个家看得安安稳稳吗?”说着妇人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落,口中却也没停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像竹筒倒豆子般直往外蹦。
“王夫人,王夫人?”霍长婴叫了两声才让不停哭诉的王夫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一旁的萧铎,男人眉头都皱得都快拧成麻花了,眼底却似乎露出些困惑,好像不明白他们明明问王大人昨夜遇害的经过,这妇人怎么同他们讲起王大人纳小妾的过程了呢?
看着男人,霍长婴不知怎么竟在这严肃的问案氛围里感到了一丝好笑,他家将军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收敛了心思,霍长婴放缓了声音问道:“王夫人,作夜你可见到那刺客的长相?”
王夫人摇头:“未曾见到,那人蒙着面根本看不清面容,瞧着身形却是个瘦的,”
擦擦眼泪,王夫人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嘴唇颤抖道:“那刺客功夫厉害,跟鬼魅似得,对对!是厉鬼索命,是厉鬼索命!全府的护院小厮一圈儿圈儿地围着老爷,那刺客拿了根像锁链的东西,一下就将人拖了出来,几尺的长刀啊眼看着就要刺向老爷!”
“小厮都吓破了胆,连老爷都直嚷嚷着是厉鬼索命,要用锁魂链要了他的命!”
“那刺客用的锁链?”从进门便沉默的萧铎忽然问道:“你可看清?”
王夫人愣了下,半晌才从回忆中抽回神,讷讷道:“对,夜里虽黑色,但也能约摸看清那刺客拿条长链子就让护院一个都近不了身,太可怕了。”王夫人回想着昨日所见不住地拍着胸口,“若非,若非老爷命大,我,我可怎么活啊。”
眼看王夫人又要哭起来,霍长婴忙打断她问道:“刺客这般厉害,那你家老爷最后如何得救的?”
抽泣着的王夫人被人突然打断噎了一下,才慢慢疑惑道:“刺客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
王夫人点头道:“昨晚天黑没有月亮,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直接将刺客带走了,开始我们以为刺客来了帮手,但那人非但没有伤人的意图,反而因为他带走刺客而救了老爷。”
两人对视一眼,虽知道徒劳,霍长婴但仍是问道:“你可看清那黑衣人的样子?”
王夫人慢慢摇头道:“蒙面看不清脸,但应该是个身量高且健壮的男人。”
“你怎知是男子?”旁侧记录问话的大理寺官员忽地插话问道。
正拿着帕子擦眼泪的王夫人闻言抬头瞪了小吏一眼,语气便也没有对着萧铎两人时和善,一甩帕子道:“你这小哥有意思,出门瞧瞧!全永安不就全大殷,有身高八尺身量魁梧的小娘子吗?”
那小吏面嫩是个年轻未曾经过事的,登时闹了个红脸,却还低头边写边小声嘟囔着:“不是说没瞧见脸。”
霍长婴见王夫人怒气上来还想再争辩几句,忙又问了几个问题扯开话题,其实怪不得那小吏,就连他心里也对此事有些疑问。
两人又问了些问题,在王夫人絮絮叨叨的抱怨里摘着有用信息,剩下府中其他人便交给大理寺来处理后续问题。
“王大人正昏迷着想来问也问不出什么,咱们先去另一家看看情况,阿铎你……”两人正准备出府门,霍长婴走着不见萧铎跟上,回头却见他正盯着一处廊柱出神。
“有什么问题吗?”霍长婴问道,眼神也随着萧铎的示意看向了柱子。
回廊下,红漆廊柱年久失修有些斑驳,其上却有处打斗痕迹,因下雨几乎和剥落的红漆融在一起,若非刻意观察很难发现。
“你看这里,”萧铎手指在凹陷处捻过,盯着指尖残留些皮屑不由地皱起眉。
霍长婴不明所以,“是刺客留下的?”
萧铎称是:“看这痕迹应是长鞭所为,比起刀剑刺客该是更擅长用鞭子。”
“所以王夫人看到厉鬼索命的链条其实是刺客所用的长鞭……”想起方才王夫人颠三倒四的话,霍长婴恍然道:“难怪他能从护院维护中把人拖出来,原本我也曾怀疑过是否妖邪所为,但方才巡视整个府邸却并无半分邪气。”
萧铎点头两人将查到的部分同大理寺官员说明,两人便出王府去另一案发现场。
路上萧铎沉默不语,眉头紧紧皱着几乎不曾舒展,霍长婴几次想问,但是看眼周围跟着的金吾卫他直觉此时不是谈话的场所。
雨越下越大,街上行人匆匆,路边见雨不大出摊的小贩此时也忙不迭地收摊,顶着破旧的油纸伞慌忙往家赶。
两人正各自出神,忽然街巷路口横行里冲出一人,只见那人周身衣衫沾满泥水,他们猛地撞见只看到了满脸的血污。
“小心!”萧铎瞬间将霍长婴护在怀中,瓢泼大雨兜头而下顷刻浸湿了衣衫,霍长婴忙将伞撑往萧铎那里倾去。
周围金吾卫呼啦啦围了上来,将要亮刀时就听见霍长婴疑惑道:“卢庭彦?怎么是你?”众人看清是卢家大公子这才放松警戒收齐长刀回鞘。
这是霍长婴和萧铎从边境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卢庭彦,却发现他神情不对,像是没有了提线的木偶灰心丧气仿佛幽魂,蔫蔫地没了生气。同往日插科打诨吊儿郎当的贵公子模样相去甚远。
两人上前一步,还未说话就见卢庭彦身后踉跄着匆忙跑来一人。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