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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突然,西域势如破竹,十分精准地拿捏了北境的薄弱之处,不给北境任何喘息的机会,转眼间多座城池渐渐失守。
那几日,她压根儿瞧不见季尧的人影。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派人来传“晚膳不必等我”的之类的话,可到了后面,她一连五六天也瞧不见他的人影。
而终于听闻他回府的那日,她满心欢喜地跑去找他,却连自己的院子都没走出去。
在她的主院门口,持刀的士兵们将她拦下了。
一夜之间,她身边所有从东楚来的丫鬟小厮,全部都被带走,换成了季尧的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只能等。
她坐在主屋里,两日粒米未进,季尧一直没出现。
她看着日升日落,心里如同荒漠,片草不生。
可到了最后,她没等来季尧,却等到身边丫鬟小厮们的死讯。
这些丫鬟小厮们,被囚禁的囚禁,被仗杀的仗杀,几乎没有留下几个活口。
她彻底心灰意冷。
她深知季尧的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心里明白,这次季尧是真的动了怒。
北境三年,她身边的人都是从东楚带来的,季尧去查他们,说白了,就是在查她自己。
她,东楚来的和亲公主,被囚禁在东楚皇宫里十年,被太子李景成亲自送给了北境,成了北境大都督夫人。
这样的人,在这场天下乱局,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她明明心知肚明,每一次,东楚的人在借着给她送药的时候,都会寻找机会,将北境的消息传回给东楚。
可她无力制止,更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美好幸福的瞬间,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在她的心间溜走。
终于,在第三日夜里,季尧回到了府里。
她坐在榻边,盯着不远处的廊下,被灯光映出被拉长的孤寂影子。
他带着满身寒气,按着腰间的佩剑,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
她闭上双眼,说自己这条命随他处置,只求他放过剩下的丫鬟小厮,给他们一条生路。
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季尧开口。
她以为季尧是有顾虑,于是帮他想了个说辞:“大都督夫人常年卧病,三日后香消玉殒,想来这样的说法,足以保全两国的颜面了。”
她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做出恳求的姿态:“剩下的东楚人,还请大都督高抬贵手,留下他们的性命吧。他们也是受控于人,身不由己……”
“那我呢?”
话被打断,她抬起头。
季尧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那东楚太子,更重要?”
男人黝黑的双眸深沉如水,无波无澜,她的心蓦然一抖。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见季尧攥住她的手腕,按在了他坚实的胸口上。
“李沉璧,这颗心对你而言,到底是有多轻贱?能让你弃如敝履,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他声音低沉嘶哑,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本以为这一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是我错了,你根本没有心。”
她心头一颤,男人攥着她的手,力道不减。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力揪着,疼得她眼眶一阵阵地发酸。
她望向窗外海棠树下被雪覆盖的满园梅花,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
那些梅花,是季尧亲手种下的,他告诉自己,这些梅花能活很久很久,哪怕有一日他不在了,他们也会继续陪着她。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过陪她一辈子的。
“季尧,我不喜欢北境,也不喜欢这里。”
她看向季尧,声音冰凉彻骨:“可是,我的家在塞北,我的父母兄妹们,他们都在塞北等我,他们在等我回家。”
地上二人的影子靠得如此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季尧,我死之后,你把我送回塞北吧,我想回家了。”
时至今日,她都记得那一刻季尧的神情。
她眼睁睁看着他抿紧发白的薄唇,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咬着牙道了一句:“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
她被软禁在院子里,玉家军的士兵们整日守在院子门口,寸步不离。
每日,姜妈妈都会亲自照顾她起居,看着她用膳用药,怕她自尽,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直到他出征那日,她也没能再见他一面。
她看着窗外开败的梅花,知道自己如它一样,花期已过,临近衰败,生死都被系在他人手中。
可是,若她一生求死,依旧无人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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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尧出征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她本就身子不好,常年吃药,那场病来得凶猛,她的身体也愈来愈虚弱,最后几乎起不了床。
每日她睁眼开眼睛,时而白日,时而深夜,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
直到一日,和煦的春风吹进屋子,她才猛然间发现,是春天来了。
正好她难得有精神,于是,她让小侍女抚着自己出屋走一走。
可刚出了门,她就发现不对了,院门口的士兵不知何时都已撤走了。
正疑惑的时候,姜妈妈泪眼朦胧地走了进来,看见她站在院子里,不由得一惊。
她感觉到不对,问了姜妈妈半天,姜妈妈却什么都没说,只将一封信交给她。
她看着那封信,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毕竟如今这里,能送信进来的人,就只有季尧一人。
她拆开了信封,信里却只有寥寥数语。
“北海府幽州,乃塞北王府旧邸。”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姜妈妈,问她这是什么?
姜妈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告诉她,大都督临走的时候吩咐了,如果他没回来,就把这封信交给她,府里剩下的士兵们,全部供她差遣,听她号令。
如今,无论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一时间,她的思绪滞住了。
缓了半晌,她才抖着嗓子问,什么叫他没回来?他去了哪里?
听见这话,姜妈妈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直到听见姜妈妈说出那几个字,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难怪啊,难怪他肯放自己回家,原来……是他死了。
季尧死了。
那个曾经告诉她,会好好待她、永远不会负了她的男人,将她困在了云州,留下她的性命,自己却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
她看着手里的信,抬头恍惚间,仿佛看见季尧根本没走,他就站在窗边,一手扶着窗柩,偏头看向她。
他还是那般深沉清冷,像是无波无澜的枯井一般,从来不轻易叫人察觉出情绪,将一切都深埋心底,默默扛下所有。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通红的眼睛,许久,他才走了过来,手指拨开了被她咬紧的唇。
男人摸着她泛红的眼角,薄唇一开一合,低沉的声音就入了耳。
“塞北并不远,你想去,就去看看吧。”
她抱着那封信,坐在屋里三日,一动没动。
第四日的时候,她把那封信收了起来,叫来了姜妈妈,告诉她自己要去边境。
小的时候,她总听太后说,人死后要回到自己的家,才算是落叶归根。
她早就没有家了,东楚像个冰冷的牢笼,塞北只剩下一抔黃土,她无处可去,直到遇见了季尧。
他救下了自己,为她筑起遮风挡雨的屋檐,无声地护着她三年。
他已经成了她的家。
如今,她也要去接他回家了。
去边境的路颠簸难走,她身子本就不好,路上还遇到几次偷袭,折腾得她甚至呕了血。
她还是坚持到了边境的军营。
在迈进军营大门之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只是季尧为了骗她,故意编织的谎言。
他也许会站在军营的校场上训兵,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严肃认真的模样。
在瞧见她跑过来时,他会像往常一样伸手接住自己,佯嗔斥道:“说了让你待在府里,怎么又不听话?”
然而,军营里没有她所想象的那般热闹,校场上没有一个士兵,甚至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副冰冷的棺椁,季尧就这样毫无生气、静静躺在里面。
她走过去,看了许久。
天上飘下雪花,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许是天气寒凉,那只总是温热的手,此时变得冰冷又僵硬。
他手上满是血渍泥土,她完全不在意,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庞上,轻声唤他:“季尧,我来接你回家了。”
“你别生气了,之前是我不好,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只想和你在一处,我们回家吧,季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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