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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谋划起兵一事,担心我会成为把柄,所以你才出使北境,想将我带走,对吗?”
沉璧忽然笑了,泪水却扑簌簌留下:“可是哥哥,当初是你亲手将我送来北境,你早该想到会有今日……我怎么还可能回得去呢?”
李景成看着面前泪眼朦胧的人儿,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笑了笑:“是了,我忘了,我的娇娇一向聪慧,瞒不过你的……”
他缓缓站起身,抚去身上的尘土:“不管怎样,你终究是我的妹妹,哥哥答应过你,会护你周全,又怎能真的舍弃你?”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是你先舍弃了哥哥。”
李景成苦笑着,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你把身边的东楚侍从遣散,断了几个月的消息,如今字字句句都在替北境谋划,你是不是忘了,你骨子里流的是东楚皇室的血!你是东楚皇室的公主,你和我才是亲人!不是他季尧!”
李景成脸色涨红,低吼道:“你当真以为他心悦你?在这江山面前,就算他是东楚的太子,当年兵临城下时,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如今也是一样!!你当真以为在大局面前,他会保全你吗?他会不在乎北境的江山吗?!!”
沉璧也站了起来:“就算他不在乎我,就算在他眼里江山重于我,我也不可能离开北境,我必须要保下他!”
“为什么啊娇娇,为什么啊?!”
“因为我欠了他一条命!!!”
声音回荡在空中,伴随着身后落叶的飘落声,一起落在风中。
历经两世,万般种种,她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回和上一世相同的结局。
沉璧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下,声音沙哑颤抖:“哥哥,你知道我的,我若是欠了别人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给他的。若你执意要起兵,执意搅乱这天下,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和你离开。”
“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舍弃了我吧。”
蓦然风起,二人的衣袍在风中飞舞凌乱,仿佛吹散了过往的种种,皆化作尘埃落进红尘中。
李景成扶着身后的石桌,指尖用力到发白,目光落在沉璧毫无血色的唇上。
半晌,他忽然扯出一抹笑:“哪怕这两年里,季尧一直在透过你,看着别人?”
脑中瞬间响起嗡鸣声,沉璧愣怔了下,抬头望向他:“什么?”
李景成盯着她,眼底漆黑一片,不见任何光彩。
“之前你不信我,这次你自己去看,可好?”
融冰在山下站了许久,秋日山中风寒,她的双脚都冻得麻木了,终于瞧见山尖上出现一道人影,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
融冰心中一喜,牵着马走上前:“殿下,太子殿下怎么说……”
话音未落,沉璧拿过她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只道了句:“你先回去。”
融冰刚喊了句“殿下”,沉璧却再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策马朝着远处奔去。
月亮躲在云层之中,天深沉得可怕,仿佛万物之间都沉寂了下来。
风沙吹打过来,瞬间打透了单薄的衣衫,漫上丝丝寒意。
夜里沙漠的路难以辨认,沉璧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城外的军营。
时辰已晚,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校场,此时已是漆黑一片,万分沉寂。
军营门口的小将士正在巡逻,看见她骑着马前来,一时间也愣住了,连忙上前行礼。
“夫人!您怎么来了?”
见沉璧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小将士接过缰绳,忽然听见她问道:“宗桓在军营吗?”
沉璧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情绪,小将士也没多想,点头道:“是,宗大人在大都督的军帐里,大都督刚才出门了……”
话音未落,沉璧立即朝着军帐走去,剩下牵着马的小将士站在门口,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入黑暗中。
帐帘被人掀起,外面的寒风陡然间吹进来,险些吹灭了书案上的蜡烛。
宗桓连忙起身护住,一回头,发现走进来的人竟然是沉璧。
“夫人?这么晚了,是有何事吗?”
帐内灯火昏暗,看不清沉璧的神色,只听她的声音有些发哑。
“大都督与我说,命我来取一样东西,说是交由你收起来了。”
她抬眸看向宗桓:“是一幅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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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桓一拍脑门:“噢, 您说画像啊!我这就去给您取,大都督上次还让我藏起来,怎么又要找出来……”
宗桓一边嘟囔着, 一边去了屏风后面, 半分没有起疑。
沉璧看着宗桓的身影,心渐渐沉到谷底。
李景成和她提起画像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上一世季尧在书房里,手中拿着的那幅画像。
那时候季尧神情低落, 攥着画像不松手,沉璧感觉出来不对劲, 但是也不好开
', ' ')('口问。
她本以为这一世,这幅画像还会和前世一样,被季尧从外面带回来,她说不定也能找机会问问看。
没想到,这一世季尧根本没带回画像, 就连他的态度也和上一世有所出入,沉璧本以为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可是, 这幅画像还是出现了。
难道,这一切真的无从更改吗?
这时, 宗桓捧着一个匣子, 从后间走出来, 递给了沉璧。
“大都督一向宝贝这幅画像, 当初去幽州取来的时候, 可是费了好大力气……”
接过画像的手一顿, 沉璧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宗桓。
“幽州?这画像是在幽州取来的?”
“对啊!”
宗桓点头, 忽然“啊”了一声:“属下有个差事忘办了!夫人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这外面天黑了,一会儿我送您回府!您等我啊!”
一边说着,宗桓急匆匆跑出了军帐。
沉璧看着手里的匣子,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了。
难道这幅画像,就是当初季尧出门巡查回来时,在书房里拿着的那幅?
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沉璧将匣子放在书案上,小心翼翼打开了匣子。
书案上烛光微弱,匣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柄画卷,以及一枚白玉玉佩。
玉佩花纹繁杂,沉璧虽不懂玉,但也能看出玉佩的成色上佳。
画卷的纸张有些发黄,似乎年头长了,看上去有些陈旧,似乎还有些损坏的痕迹。
沉璧抖着手,拿出了画卷。
在握住画卷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被打开了。
画卷被一点点展开,跃然纸上的,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少女。
少女的笑容像春花般灿烂,手指间捻着朵梅花,玫红的锦缎小袄上缝制了一圈雪白的绒毛,头上银饰繁杂,额间坠着一枚宝石,却抵不过杏眼中夺目的光彩。
此时,少女正笑得眉眼弯弯,耳边顿时传来一道明媚的声音——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做我的侍卫!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尧吗?”
……
“阿尧,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来教我骑马,我教你射箭,怎么样?”
“别小看我,我的箭术,可是我父王亲自教的!”
……
“阿尧,你快来帮我挑一挑,哪根簪子好看呀?”
“这头面太贵了,算了算了,我都没带那么多银子出来。”
“这样吧,等你将来成了大将军,有很多很多银子之后,再给我买头面吧!说好了哦!”
……
“阿尧,父王他不让我去边境。”
“看到那些梅树了吗?等那些梅花开了,我就要过生辰啦!”
“到时候,我就去找父王,许我嫁你!!”
……
“阿尧,我母妃走了,以后她再也不能给我挽发髻了。”
“嗯,你挽的也很好看。”
“以后,你还会为我挽发髻吗?”
……
“阿尧,我要走了。”
“你别哭啊,我和你保证,我一定会回塞北的,一定会的。”
“就是,你娶媳妇得晚一些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
“你会等我吗?”
……
……
……
“会的。”
……
“咣当”一声,手中的画像掉在地上,胸口瞬间传来钝痛,冷汗顺着脸庞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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