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精神一阵,“你说。”
老五凝望着那幅画,指着那人的脸,“你们看,这人的头向左望,于是露出了右耳。”
卢老三笑起来,“老五,你跟踪糊涂了吧,这不是废话吗?”
萧布衣却是看着那人的右耳,突然伸手轻轻抚摸下,沉声道:“画像中这人右耳根部好像有细微地伤疤?”他虽是看出这点,却还是不明白老五的用意,暗想这人绘画如神,又像是对自己极为了解,就算一道伤痕都要画出来。
老五点头道:“萧老大果然看的仔细,不过若是寻常人来看是道伤痕,我看却是有极大的不同,我觉得画上这人是易容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先是好笑,后是骇然,更多地却是不信。萧布衣讶然道:“易容,画上的人易容?”老五的提法实在骇人听闻,也难怪萧布衣也要吃惊。不过一想到老五本身是个易容大行家,萧布衣倒信了几分。
老五苦笑道:“我也是说出自己的感觉而已。不见得是对。易容其实分多种,比如说文宇周那种是最粗陋地一种。无非是用锅底灰抹黑了脸,稍微高明点就是用面粉、泥胶之类改变脸部形状。不过这种易容一洗就会露馅,更高明的就是用一种罕见动物薄薄的皮肤来做面具,只要戴到脸上。马上换个人来。不过这种面具颇为难做,而且就算戴在脸上,通常也会在啮合处留点痕迹,而不被人注意地显然是耳根处,所以很多时候啮合点选在这里,会形成这种疤痕。我因为对这方面有研究,所以第一眼看到这人的右耳处,感觉不是伤痕,而是易容,再说这人的神韵和脸部地平庸差异太大。我这才想到了可能是乔装易容。如果这人真是易容画像,那你们按图索骥真地是不得其法,可这人特意这么画法,而且留了这么一笔。实在让人奇怪。”
“没什么奇怪。”史大奈突然怒吼道。
萧布衣和卢老三听地都是有些入神,没想到史大奈突然喊了一嗓子,伤心欲绝地样子。萧布衣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老五倒有些奇怪,“你知道为什么?”
“我只知道,他绝情寡义!我娘想了他二十多年,他却连脸都没有让我娘看过!我恨他!”史大奈握紧拳头,泪水却是流淌出来,他转身冲了出去,受伤地野兽一般。他虽是懦弱木讷。可并不是蠢。这些天在东都找不到已经让他焦躁不安,听到老五的分析。知道大有道理,心道要不是易容改姓的话,自己怎么会一无所获?一想到自己二十多年都没有见到这个父亲,可见其绝情寡义,母亲念念不忘这个负心人,让他来中原寻找,哪里想到过此人不但名字是假,脸也是假,母亲到死都被父亲欺骗,怎么能不让他悲愤欲绝?他疯狂冲了出去,门外听到哎呦一声喊,却是有人被史大奈撞倒在地。老五因为一直忙着别的事情,不知道隐情,难免莫名其妙。萧布衣却暗叫糟糕,心道自己一时被画像吸引,倒忘记了这点,“老三,跟他出去,莫要让他做傻事。”
卢老三应了声,急急的跟出去。
萧布衣放心不下,也想去看看,宫中黄舍人却是从门外走进来,拍着身上的灰尘,龇牙咧嘴道:“萧……将军,怎么回事?”
萧布衣见到黄舍人,只好止住脚步,“没什么,有个朋友遇到了伤心的事情。”
“诺大个汉子,竟然不知道分寸。”黄舍人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陪笑道:“不过男儿伤心之处,失态也是正常。”
“不知道黄大哥来此何事?”萧布衣问道。
黄舍人心中感动,暗想贫贱之交称兄道弟也是寻常,萧布衣几起几落,如今在东都万人敬仰,竟然还称呼他为大哥,只凭这几个字,卖命给他也值得。
“越王有请。”
萧布衣没有办法,心道卢老三做事稳重,史大奈这种情况,泄一下多半没事,“那我和黄大哥同去。”
二人出了将军府,骑马并辔向内城的方向行去,黄舍人见到四下没有人注意,低声道:“布衣,皇甫无逸最近紧锣密鼓,我只怕会对你不利,你可千万要多加小心。”
萧布衣有些感动,“多谢黄大哥关爱,不知道越王找我何事?”他随口应付,心中却还在想着史大奈父亲的身份。他当初为史大奈寻找父亲地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父亲身份竟然如此神秘,今日听老五一分析,更是觉得迷雾重重。
黄舍人神秘道:“布衣,京都今日又来了个人,只怕你还不知道。”
萧布衣愕然,“是谁?”
黄舍人压低声音,“是江都郡丞王世充。”
萧布衣这才皱起了眉头,暗自凛然。他其实在东都早就布下眼线,有什么大事小情总会知道,暗想王世充前来,肯定会领淮南子弟兵,怎么王世充前来,他居然毫不知情?根据他最新的消息,王世充的大军离东都甚远,这个消息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王世充来了。这……他若是来了,定然会大张旗鼓吧?”
黄舍人摇头道:“这下老弟可猜错了,王世充让大军向东都开拔。自己却是带着几个手下轻骑乔装入了东都,现在除了越王和皇甫无逸外,很多人都不知情。萧老弟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萧布衣笑容不减,却是暗骂王世充这个老狐狸。很显然,这家伙跑到东都也是占便宜夺权来了。当初李密大军攻打东都的时候,就不见这老小子这么热心。李密大军一撤,他快马加鞭地前来,当然是怕萧布衣培养巩固了势力,那他江都捞不到,东都没有好,处心积虑这些年,倒搞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能够不急?
“今日我出宫的时候见到,王世充和皇甫无逸比较亲近。”黄舍人有些忧心道:“萧老弟,你一定要小心,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能无呀!”
萧布衣点头,“多谢黄大哥提醒。”
二人密语的功夫,已经进了内城。黄舍人带着萧布衣去了龙光殿,先去殿中复旨。片刻的功夫召他入殿。
萧布衣缓步走进龙光殿,见到群臣大多都在,越王高高在上,皇甫无逸大摇大摆地坐着,下手一人金碧眼,满脸微笑,正是王世充!
萧布衣脸上浮出愕然。不等说话。王世充已经霍然站起,抢步上前。一把握住萧布衣地手,大声道:“萧将军,一别多日,见你风采更胜从前,真让我欣慰无比。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只盼能再萧将军一面,今日得偿所愿,实在让人感动莫名。”
他说到这里,眼泪竟然流了下来,萧布衣只能配合道:“其实我也十分想念王郡丞,不过先让我见过越王如何?”
王世充一拍脑袋道:“你看我激动的失去了礼数,还请越王责罚。”
越王头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摆手道:“王郡丞性情中人,本王怎么会责怪。如今王郡丞也到了,本王无忧矣。”感觉皇甫无逸脸色有些阴沉,越王慌忙补充道:“有皇甫将军坐镇东都,萧将军大才,王郡丞地领兵,三剑合并,东都无忧矣。”
他这个越王当的实在窝囊,不敢得罪任何一个重臣,只能期冀佛主保佑这些人能够齐心协力,接杨广回转。李渊掩耳盗钟,他倒更像是掩耳送钟。
王世充慌忙摆手道:“越王太过夸奖我了,想我不过是个粗鄙的杂种,如何敢和皇甫将军、萧将军相提并论?”
萧布衣听到杂种两个字地时候,不由叹息王世充地脸皮厚逾东都城墙,让人自愧不如。仔细的打量着王世充,暗想他也是西域人,如果有机会,倒可以让他看看那幅画。
皇甫无逸脸上露出点微笑道:“王郡丞莫要过谦,想无上王卢明月祸乱中原,当年萧将军都是无功而返,如今王郡丞竟然斩了无上王卢明月,功劳赫赫,不让萧将军呀!”
他此言一出,朝臣震动,萧布衣也是诧异,“王郡丞竟然斩了无上王?”
王世充却是没有丝毫得意,只是摇头道:“惭愧惭愧,不过是幸运而已。”
越王高高在上,微笑道:“这怎么是幸运,只能说王郡丞大才。圣上派王郡丞带兵来援东都,没有想到卢明月这狗贼居然在下邳拦截。当初薛将军中窦建德那狗贼地暗算,全军覆没,王郡丞却没有重蹈覆辙,安营对抗,趁卢明月麻痹大意之时,出乎不易的袭击卢明月的后军,盗匪大败,乱军之中,王郡丞一刀砍下了卢明月的脑袋,可算是用兵如神!”
越王说的眉飞色舞,可算是扬眉吐气,无论如何,无上王为祸已久,王世充出手杀之,让他终于看到迎接杨广回转的契机。卢明月都是难逃一死,如今萧布衣、王世充联手,想必李密也是迟早败亡。他总是喜欢往好地方想,难免振奋。
萧布衣听到这里,只有一个结论,王世充在撒谎!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卢明月这个人,无上王也和空气一样,想当初张须陀杨义臣都是数次出兵攻打,都是不伤无上王根本,王世充如何能斩?
可王世充为什么要撒谎,萧布衣只是转念之间就得出了结论,王世充知道东都的局势,迫切地需要树立威信。如今皇甫无逸根深蒂固,他萧布衣声名鹊起,王世充不过是江都郡丞,若想和他们分庭抗礼,当然也要有功劳来抗衡,而斩了卢明月的功劳显然份量极重。
东都危急,眼下谁也管不了许多,若是被揭穿也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只要王世充能再树威望,这种事情还有谁会再来挑刺?
萧布衣想到这里,不由佩服王世充的机心之深,虽是晚到,可举手之间已经扭转了颓势。对于王世充地出招,萧布衣大为头痛,这王世充狡诈非常,是个强劲的对手,外忧李密、内患除了皇甫无逸,又多了个王世充,他想要摆平绝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见到萧布衣不语,王世充目光闪动,沉声道:“不知道萧将军对如今瓦岗横行有什么看法?我听说瓦岗围困东都的消息,夙夜兴叹,忧心忡忡,斩了卢明月后,等不及大军推进,立刻带手下快马赶来,想就算不能救卫东都,可能为东都送条性命,向圣上、越王表示忠心,也是无憾。没想到萧将军竟然先破了贼兵,说起来,还是萧将军救了我一命呢。”
说到这里,王世充满脸地感激,越王高位上轻叹,“王郡丞,你真是个大大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