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个太仆少卿,养马都是不行,更不要说是领军打仗。所以名义上,江都军以他为,但是实际上,十数万骁果军,却是裴阀和司马德戡掌控。他现在不知道除了裴阀外,还有谁可以依靠。
他本来就是个少有主见的人,以往的坚硬地外壳均是他爹赋予。在被萧布衣无情的敲碎后,他彻底地变成个软骨虫。但是就算在喝酒,他心中也有个极大的隐患。可他不想深想,是以只能用酒来麻醉。帘帐挑开,宇文士及走了进来,见到哥哥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大皱眉头,“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那你告诉我,不喝酒还能做什么?”宇文化及站起来,摇摇晃晃道。
宇文士及四下望去。谨慎道:“大哥,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宇文化及哈哈大笑起来,“裴侍郎说过,东都的萧布衣,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只要拥杨杲为帝,就可以兴正义之师,得隋臣响应。我们十数万精兵,骁勇无敌。要取东都,不过是翻掌之间。”
他说完后,又是不停的笑,像是得意非常,可笑着笑着,突然流出泪来。
宇文士及慌忙扶住了兄长,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再不醒悟,只怕转瞬就要有杀身之祸。”
宇文化及酒被吓醒了一半。慌忙问道:“什么杀身之祸?当初让我投靠裴阀地是你。让我离开江都地是你,让我听裴矩所言的也是你。我什么都不做主,难道也有了杀身之祸吗?”
宇文士及苦笑道:“大哥,骁果军如今归心似箭的,我们不离开江都又能如何?我们的根不在那里,骁果军若是再不回河东,迟早必散,那时候我们真的大势已去。我们无兵无将,亦无根基,到时候怎么抵挡住他们的虎狼之兵?江都被破,你说沈法兴、杜伏威和李子通哪个会饶了你的性命?”
宇文化及苦笑不已,“我估计哪个都想杀了我!”杜伏威、李子通都是盗匪,憎恨官兵,当然不会和他和解,而沈法兴就是以讨伐他的名义兴兵,如何能饶过他?
蓦然觉得,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他地容身之处,宇文化及悲从中来,忍不住又想嚎啕大哭。
宇文士及无奈道:“大哥,现在哭有什么用?其实裴侍郎说地也没有大错,毕竟东都才是众望所归,我们坐拥十数万精兵,又有正统之名,取回东都不见得不可能。”
“有什么可能?”宇文化及清醒过来,担忧道:“李密百万大军都攻不下东都,我们十数万人马能攻地下来,那就有鬼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宇文士及道:“我听裴侍郎说,东都百官毕竟还是拥护杨杲,我们要是能得东都相助,取回东都并不难……再说你看裴侍郎胸有成竹地样子,说不准他真地有妙策呢。”两兄弟知道杨杲不过是个幌子,对他并没有什么尊重,私下谈话,连圣上都不称呼一句。两兄弟亦是一样的无能,只是凭借一个猜想,就选择了相信裴矩,不过也实在因为,二人实在没有可依靠之人。
“希望如此……”宇文士及听到弟弟劝说,暂时又放宽了心,他现在精神恍惚,宛若杨广当年,总需要弟弟的不停劝说才能镇定心神,突然想到件事情,宇文化及问,“弟弟,我们何苦和萧布衣争个你死我活呢?如果……我们带着手上的这些兵投靠萧布衣,他说不定会封我们个大官,我不求什么右屯卫大将军,做个太仆少卿也不错吧。”
见到弟弟连连冷笑,宇文化及不安问,“我说错了什么吗?”
宇文士及冷冷道:“若说旁人投降,或许还能捞个官做做,可唯独大哥你不能去。”
“为什么?”宇文化及焦急问道。
“你难道不记得萧布衣不到东都,你就想要置他死地?你不记得萧布衣才到东都,你又对他栽赃陷害?你不记得,爹爹就是因为他才累死?你不记得,他说什么诛杀恶?你不记得。他说你有弑君的罪名?”宇文士及说到这里,忍不住摸摸下面,宇文化及这些可以忘记,他又如何能忘记萧布衣的一刀之辱?
“谁投奔东都都有活路,就算是你弟弟我,忍辱负重也能捡条命回来。因为萧布衣假仁假义,我若是真的投奔,他肯定会向天下表明他的宽宏大量。可是大哥你不同。这些事情哪一条都够萧布衣将你千刀万剐,萧布衣说诛杀恶,诛杀地就是你呀。你手握十万精兵,还可一搏,若真的送上门去,那可真的任人鱼肉了。”
宇文化及吸了口凉气,哀声道:“我真的没有杀圣上。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不能这么冤枉我。”
他坐在地上,喊的有气无力。就算自己也不能相信。
宇文士及冷冷道:“他冤枉我们还少了?”
宇文化及喘着粗气,双目无神,喃喃道:“那我可怎么办?”
“我倒忘记了。”宇文士及突然道:“大哥,萧布衣离你还远,现在还要应付眼前地危机。”
“裴阀对我不满了?”宇文化及惊惶问。
“不是,是司马德戡。”宇文士及压低了声音。
宇文化及一愣,“司马德戡?我没有得罪他呀?”
宇文士及皱眉道:“现在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事情,弱肉强食,自古不变的道理。大哥。你现在就是太软了些,一心只想保命,我只怕你什么都保不住。本来圣上死后,你和司马德戡都是拥有大权,你偏偏把权力送给了裴矩,司马德戡现在和裴矩关系紧张,我得到消息,司马德戡现在对你很是不满,说要治平乱世。一定要杰出而又有才能的人。他说你没有才能,又糊涂懦弱……”
“他……也没有说错呀。”宇文化及喃喃道。宇文士及恨不得老大地耳光打过去,“他说你无能,你以为是好意?他想对你取而代之呀。我听说,这些日子骁果军都驻扎在原武,司马德戡说西梁王咬定江都军弑君,投靠东都肯定是死。而要是还不能过河回转河东,军心迟早会散,既然如此。晚散不如早散。司马德戡现在暗中和赵行枢。李本,尹正卿等人阴谋造反。准备带精兵杀了你,杀了裴矩,然后再杀了杨杲。”
宇文化及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他们将这些人都杀了,可是疯了吗?”他一辈子都是以皇帝为根本,听说这些人连皇帝一块杀,不由错愕。
“你懂得什么,他们已经派人联系山东的孟海公,说杀了杨杲,然后取了玉玺,拥护孟海公为帝。那里地势扼要,又是靠海,打不过就可以跑到海上躲起来,就算萧布衣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再说,孟海公和辽东有联系,他们实在不行,可以躲到辽东去,圣上百来万大军都是打不下辽东,萧布衣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这倒是个好主意。”宇文化及眼前一亮,感觉这也是条躲避萧布衣地路子。转瞬想到他们要宰自己,可是糟糕透顶,“士及,你怎么知道这些?要不,我们去和司马德戡商量一下,一起去投高丽王?”宇文士及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大哥,“你带着十多万大军去投高丽王?高丽王猜忌极重,如何会让你们入辽东?再说司马德戡要杀我们抢玉玺,你到现在还想着投靠他们,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宇文化及面红耳赤,怒吼道:“这能怪我?要不是……”他话音未落,帐外一人道:“要不是什么?”
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宇文化及完全清醒过来,慌忙向帐外施礼道:“裴侍郎前来,本将军有失远迎。”
裴矩踱进来的时候,神色悠闲,浑然不以眼下的窘境为意。宇文化及见到他的悠闲,不知为何,背脊却是涌起一股寒意。
“司马德戡要来了。”裴矩突然道。
“来做什么?”宇文化及有些惊慌道。
裴矩轻叹道:“难道士及没有对将军说吗?他们早就蓄谋想要我等地性命,这次应该是请将军去他们营中商议军机大事。”
宇文化及打了个哆嗦,“裴侍郎,你说他们要杀我?”
裴矩微笑道:“难道是请你去喝酒?将军若是不信,我亦是无可奈何。”他施施然就要出帐,宇文化及慌忙扯住裴矩地衣襟道:“裴侍郎救我。”
裴矩笑起来,“将军实在过于慌张了,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们不来,我们还拿他们无可奈何,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将军若是不想死地话,机会可不能错过。”
“那依裴侍郎地意思是?”宇文化及胆颤心惊问。
“若是将军喜欢,可亲自迎接,然后在帐下安排几百刀斧手,号令一下,一拥而入,将他们斩成肉酱。”
宇文化及颤声道:“那我好像有点危险。”
裴矩淡然道:“将军若是不喜欢的话,那一切交给我处理就好。”
宇文化及大喜道:“那一切就请裴侍郎处理!”
裴矩点点头,缓步走出了营帐。宇文化及只觉得坐立不安,吩咐道:“士及,你去看看。”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帐外大乱,宇文化及不等出帐,只听到一声嘶吼传来,“宇文化及,你敢如此对我!”紧接着刺啦一声大响,营帐已经裂开个口子,一人杀气腾腾地冲入帐来,浑身浴血,赫然就是司马德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