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战。
青峡外的原野间,只有这两个字在不停地回荡。
传到青山里,传到稻田中,传到西陵神殿联军每个人耳中。
联军阵内,一片沉默。
白海昕的眉头挑起,看着远处峡口那数人,眼眸里的情绪愈发冷冽,说道:“既然要战,那便战,让护教骑兵准备冲锋。”
书院威名极盛,但对这位久经沙场的燕国老将没有任何压力,因为人类历史上无数场战争早已证明,面对重骑的冲锋和漫天的箭雨,再强大的修行者也只有死路一条,哪怕是已经晋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在大军之前也没有任何力量,除非能够晋入无距境界,才能无视箭雨。
所有人都知道,书院二师兄很强大,具体有多强大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实的评判。包括前年秋天烂柯寺一战,道门行走叶苏和佛宗行走七念先后出手,似乎也没有逼出他的极限,但所有人知道,他还远远没有逾过五境,那么他就不是无敌的,想要一己之力挡住浩浩大军北上的步伐,便显得十分荒唐而且可笑。
马嘶渐密,蹄声渐起。
四百名西陵神殿重骑兵,向青峡处冲锋而去。
这些强大的骑兵和身下座骑,全部披戴着坚固的盔甲,非常沉重,马蹄落地便会踩出一个深坑,无数的泥土被踩烂然后撩起,烟尘大作。
整片原野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神殿重骑盔甲的摩擦撞击声,合在一处,便变成了海啸,显得十分恐怖。
…………全身披甲的重骑兵,是在战场上对付修行者最强大的手段。
这些西陵护教骑兵身上的盔甲,都有符师阵师刻好的符线,修行者的飞剑或其余本命物,很难破开盔甲,那么便更难伤害到骑士的身体。
而挟着恐怖力量和速度冲锋的重骑兵,一旦与修行者相对孱弱的身体接触,便能在瞬间之内,把修行者撞的骨折肉碎而死。
在过往的战斗中,各国军方用这种手段对付修行者,从来没有失手过,此时哪怕站在青峡口处的是书院弟子,神殿联军方面依然信心十足。
因为无论怎么看,那些书院弟子都没有任何办法来化解,如此简单粗暴直接的冲锋,而君陌即便再如何强大,终究还只是个人。
神辇里,叶红鱼看着远处的青峡,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平静到了极点,只有眼眸最深处有些很隐晦的思索与不解。
她和神殿联军里别的人的想法不一样。她知道书院弟子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输,对于这数百骑的冲锋,她没有抱任何希望。
但她想不明白,君陌除了以惊天剑道硬挡那数百骑重骑兵,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而一旦他真的开始那样做,那么她便可以肯定他今天必败无疑。
哪怕君陌的强大超出想象,靠一柄铁剑,便把数百重骑斩于原野之间,也必然力竭,即便犹有余力,要知道此时原野上的西陵神殿军足有二十几万人……想要凭一己之力,生生把浩浩荡荡的大军堵在青峡之外,这真的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程度,即便是轲先生当年,也不见得有这本事,何况是他?
…………西陵神殿重骑兵踏过原野,近了青峡,这时骑士们才开始真正的提速,蹄落如骤雨,声音激荡如雷,烟尘渐要腾空而起。
一股令人感到无比紧张肃杀的气息,随着蹄声烟尘在原野间生起。
令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站在青峡出口处的那些书院弟子,根本看都没有看那数百骑恐怖的神殿重骑兵,甚至像是根本没有看到。
六师兄在挖地砌炉,四师兄在地上钉着铁钉,不知道是准备结帐蓬还是做什么,北宫未央和西门不惑相对而坐,手指虚按琴弦箫孔,似是在调音。
只有七师姐的注意力在阵前,她想绣花来平静心情,目光没法专注在绣架上,而是落在前方的二师兄的背影上。
阳光落在二师兄的身上,被盔甲表面反射,洒向身体四周,清丽而壮美。
…………四百骑听上去不多,实际上如果出现在真实的眼前,那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会给视觉上带来很大的压迫感和冲击力。
尤其是重骑兵。
骑兵冲锋,两军相接之地究竟有多宽,不由发起冲锋的一方决定。此时书院弟子在青峡出口,那么哪怕是数千骑兵同时冲锋,冲锋截面也只可能那么大,最多也只能容下十余重骑并列。
神殿重骑兵的战术素养非常优秀,随着正式开始冲锋,不需要指挥,四百重骑的阵形便自然发生着变化,渐渐变成锐突的冲锋阵形。
当距离青峡出口还有两百余丈的时候,神殿重骑兵的阵形,出乎意料的再次发生改变,前面的两百骑和后面的两百骑分开,然后前面的两百骑在高速中完成了一次极完美的变向,向东绕行一段距离,再折向而回,继续向青峡冲锋,而原本在后面的两百骑则是始终笔直地冲刺,来到了最前方。
这种冲锋战术,可以最有效地保持重骑兵的压迫力持续,而且可以避免相对狭小的战场,让自身的冲击力受到影响和干扰。
四百名神殿重骑兵的冲锋阵形骤变,声势却是稍无衰竭,反而更盛。
马蹄翻飞,其声如雷惊心。
烟尘大作,青峡口的书院弟子们此时已经看到这些骑兵身上盔甲的华美细节。
看数百骑冲锋将至,二师兄神情平静不变,握着铁剑的手稳定依旧。
七师姐拈着绣花针,脸色有些微白,开始紧张。
“铮!”
北宫未央的眉梢微扬,手腕如云袖般轻飘,指头离开琴弦。
他没有看战场,没有看那些只需要片刻、便能把峡口淹没的黑压压的骑兵,也没有看二帅兄,他专注而认真地看着琴。
他的手指离开琴弦,琴弦开始颤动,于是便有了铮的一声。
他一直安静搁在膝上的左手抬了起来,细致而平静地落下,食指与拇指的边缘轻触还在轻颤的琴弦,开始很潇洒地捻了下去。
从开始学琴以来,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重复这个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所以很随意,于是很潇洒,自有一番大家气度。
看似简单的动作,实际上拥有无限丰富的细节,除了正在擦拭箫管的西门不惑,没有谁能够看清楚,他那一捻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