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和师兄刚刚入门,都还很小,奉夫子之命去整修后山那条山道,遇着一处山崖崩落的岩石,很是碍事。
小时候的君陌,比现在更骄傲,更自信,也更执拗,他拿着一把开山斧对着那块大岩石不停地砸,整整砸了三天三夜。
砸到最后,他虎口流血,身体疲惫不堪,就连开山斧都快举不动了,那块岩石却只被砸掉了极小一部分。
在他砸石头的时候,师兄什么都没有做,就在一边看着,他知道师兄身体有些弱,但最后因为愤怒无助,还是有些生气。
再生气,君陌也不会指责师兄,更不要说恶言相向,所以他又觉得很委屈,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哭了起来。
师兄看着那块巨岩,看了很长时间,当发现小君陌在哭,又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
师兄如此无情无义地走了,君陌自然不会再哭,哭给谁看呢?他用冰凉的溪水洗脸,恢复了些精神,重新拿起斧头,准备继续去砸。
便在这个时候,师兄又走了回来,怀里抱了十几根坚韧的大毛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把这些竹子拖下来,让他很是辛苦。
师兄把那些毛竹塞进岩石与崖壁之间的缝隙,通过计算,确认准确,然后把君陌喊到身前,说道:“你撬一下。”
君陌向来很听师兄的话,虽然那时候的他,不明白师兄要做什么,那些毛竹又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依言去撬那些毛竹。
那块巨岩被开山斧砸了三天三夜,都没有被砸动,然后当君陌去撬的时候,却发现岩石很快便松动了,然后滚落山道,变成山溪里的一处风景。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君陌还是很听师兄的话,师兄既然让他撬,他就去撬,他走到首座身前,把铁剑插了进去。
铁剑不在首座的身体与崖坪之间,而是刺进了棋盘的边缘。
酒徒面色微变。
君陌挥动铁剑,撬之。
崖坪上天地元气大乱,狂风呼啸,白塔表面的石块簌簌剥落,不停砸在首座的头上,溅起无数烟尘。
首座依然巍然不动,那张棋盘依然在崖坪里。
铁剑前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量,那就是一座真正的山。
君陌要把这座山给撬起来。
一声清啸从他的双唇迸发而出,其亮如凤鸣,其啸如山崩。
酒徒腰间的酒壶微微飘起。
大师兄背对着他,站在他的身前。
清啸声里,君陌手中的铁剑微弯,然后再直。
他的剑永远是直的,山都无法压弯。
弯直之间,自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那张棋盘,终于被撬了起来,缓缓向着地面上升!
首座银眉飘舞,双手骤然一翻,按在了棋盘上。
大山再次落在棋盘上。
君陌清啸骤绝,如雷般厉喝道:“起!”
崖壁崩乱,梨树乱摇,青叶如雨落下,棋盘起!
首座手在棋盘之上,随之而起,依然保持盘膝而坐的姿式。
铁剑强直,然而棋盘与首座重如般若巨峰,纵使起,也只能撬起很小的一道缝隙,那道缝隙比发丝还要细,再小的蚂蚁都无法爬进去。
但这已经足够了。
有缝隙,便说明棋盘与山峰已经分离。
棋盘与山峰分离,没有与首座的手分离。
接下来,是大师兄的事情。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首座的肩上。
崖坪间,气流暴散,发出一道嗡响,如钟如磬。
白塔之前,只有君陌执铁剑而立。
大师兄和首座,还有那张棋盘,都已经消失无踪。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天上。
巨峰虽然雄峻高大,堪称人间第一峰,但因为深在地底,所以如果从地表看,峰顶只比荒原高出很短的一截。
天空要比峰顶高很多。
飘蓝的天空里飘着白云,白云里出现了两个人。
大师兄松开手。
首座破云而落,向着地面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