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平静说道:“如果这是罪,我情愿罪恶滔天。”
“你既追随于我,便应听从我的意志。”
“昊天的意志从未改变,那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个世界的秩序。”
“哪怕我改变想法?”
“是的,因为世界之外是寒冷的冥界,您想法改变,便意味着人类的毁灭。”
“有理。”
这两个字之后,桑桑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过了很长时间,隆庆才敢把目光从被自己汗水打湿的地面移起,望向前方不远处的观主,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不解。
昊天值得敬畏,在昊天问罪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如此平静对话,观主更值得敬畏,他甚至无法理解,观主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
观主艰难起身,看着遥远北方,看着长安城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让祭祀继续,昊天准备回神国了。”
和隆庆的想象不同,与昊天进行对话,甚至辩论,并不让观主觉得恐惧,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昊天的人。
昊天是必然要与人类讲道理的,因为她本来就是道理。
……
……
长安城墙上,桑桑想着宁缺描述过的那个世界,确认陈某说的有道理,而且正如他所说,这本来就是她的意志。
“有理?有个屁的道理!”
宁缺说道:“如果这是罪,我不怕罪恶滔天?这种典型非主流的腔调,难道你不觉得恶心?居然还能听出道理?”
桑桑说道:“如果没有道理,他已经死了。”
宁缺说道:“虽然说道门没有做什么,但很明显,他事先就知道佛祖棋盘会给你带来危险,他什么都没说,这是什么道理?”
桑桑忽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是我自己想进佛祖棋盘?他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执行我的意志,那他有什么罪?”
城墙上的春风忽然变得非常寒冷,宁缺转身过,想避过这场春风,想避开这个问题,因为他真的觉得很冷。
桑桑静静看着他,说道:“你懂了。”
宁缺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说道:“你病了。”
桑桑微笑说道:“你有药吗?”
宁缺正色说道:“十一师兄最擅长做药,我去给你讨些?”
说的都是笑话,因为这时候他只敢说笑话,因为桑桑与观主的对话,让他的心脏变得越来越寒冷,哪怕她的微笑都无法带来暖意。
她的微笑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冷漠。
“我说过,你要我进长安城,是要我修惊神阵,你们要破天,助夫子胜我,我知道你想的所有事情,你无法骗我。”
桑桑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说有罪,你该当何罪?”
宁缺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她说道:“不要忘记,我也知道你想的所有事情,你是想用惊神阵重新打通昊天神国的大门,你也无法骗我。”
桑桑说道:“终究都是在骗。”
宁缺说道:“你骗我的事情,终究要比我骗你的事情更多,就像昨天在书院里说的那样,你骗了我的青春,就不要再骗我的感情了。”
桑桑说道:“感情?我大概明白是什么,但我没有骗你。”
宁缺面无表情说道:“你无法驱除老师在你身体里留下的红尘意,没有办法斩断人间以及傻逼我与你之间的情意,所以你回不去。你与我一道游历人间,始终寻找不到方法,直到去了烂柯寺,看到瓦山上的残破佛像,明白了佛祖为你设的局,所以你毅然赴局,让自己中贪嗔痴三毒……”
“你找佛祖,说想要杀死佛祖,都是假的,我们去悬空寺,被困佛祖棋盘,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因为去掉贪嗔痴三毒,便是去了红尘意。”
他声音微涩说道:“佛祖自以为算清因果,哪里想到,在你的眼里,他只是一把锋利的雕刀,你要借这把雕刀割掉自己的血肉,割掉身上的尘埃,从而回到神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我意味着什么?”
桑桑说道:“这是场战争,你怎么不明白呢?”
“这些事情似乎与我没有关系,但在棋盘里共度漫漫时光,让你中贪嗔痴三毒的那个人……是我,最后拿起雕刀把你修成佛,帮你去除贪嗔痴三毒,同时去除红尘意的那个人……是我,是我是我,还是我。”
宁缺看着她微笑说道:“棋盘里的一千年,便是我的感情。你利用我,便是欺骗我的感情。我说亲爱的,你怎么不明白呢?”
他的笑容很淡,淡的像水,他的情绪很浓,浓的像血。
至此,与棋盘相关的故事以及这场因果终于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