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_高h作者:八爪南宫
夺宫2
杀掉皇後、废除昭和帝之前,苏倾容夺了萧华宫的门,救出了被囚禁六年的小皇子沈络。
那一晚,苏倾容拢着手,依然一身天水碧色的长衫,在石成等待的目光中现身。
月上中天,光披洒如银,连风都凝固了。
朝臣私入内宫,死罪,等同谋反。
如果今晚夺宫不成,那麽他石成、苏倾容和他所带领的弟兄们只怕逃不过私闯禁宫、谋反忤逆的大罪!
“成事就在今晚,若回来,就做人,回不来,就做鬼罢。”
出发前,北周第一权相修长细腻的手指笼在绿水般的轻纱袖子里,烛光里一抹绝色荣华,对他淡淡吩咐。
“走吧。”
见到石成之後,苏倾容微微点头,领着他向东华门进发。
石成看着跟着自己的私兵,心中七上八下,因为这一千人数目并不多,而且是临时抓来的宫门守卫,他们并不知道今晚等於是跟着苏倾容一起来造反的,随时有哗变的可能。
如果这些士兵被人发现,就算他尚未行动,也逃不脱谋反的罪名。
思前想後,这位年轻的武将有些慌张,这时候,苏倾容淡淡转过身来,眉目在月光下清冷而澄澈,月光落下一层又一层水纹一般的影,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修长而优美的风姿,背後的长发流泉披散,肌肤在夜色里一抹流白,美的令人窒息。
“外宫的门锁好了麽?”他淡淡的看着石成六神无主的模样,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吧。”
石成莫名其妙,不知道苏倾容想干什麽,但还是将钥匙交到了权相手中。
苏倾容接过钥匙,垂眸看了一眼,五指收拢,将黄铜钥匙捏成了粉末。
石成呆了一秒之後扑过去,接住从苏倾容五指间滑落的铜粉,颤声问,“丞相大人,你疯了?你要做什麽?”
月光姣姣,石成仰头,看到苏倾容冷淡的脸色,和阴凉如同地狱的眼神,一股寒意涌上全身,就见到这位美若好女的丞相大人微微一笑。
这麽一笑,仿佛仿佛有什麽花在盛开,灼灼其华,清凉幽幽。
苏倾容太美,而且美得太特殊,就是寻遍脂粉江山,也找不到如同他这样的一种妖娆狠毒的媚。
苏倾容看着这个年轻的武将,一字一句的吐出优美的凉嗓好像来自地狱,“外宫门已锁,钥匙已毁,你们有进无退,有生无死。”
後路已断,除了拼死一冲救出皇嗣,没有其他出路。
原本星密月明的夜空,突然变得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石成心头一跳,莫非上天不愿意自己动手?
“丞相……”他润润干哑的喉咙,“陛下虽然被瓦剌俘虏,可毕竟还是我北周天子,如果……如果此番夺宫不成,等陛下回来後,只怕你我都会落下诛九族的大罪……”
“陛下回不来。”苏倾容不为所动,镇定的看着事成,嘴角微扬,竟然有种魅惑而冷艳的妖异弧度,“我绝不会让他回来。”
苏倾容伸出一只手来,拂过耳畔悠悠垂荡的发丝,看着那只手,石成咽了一口唾液。
这只手,任意摆布着北周朝堂风云,石成毫不怀疑,即使是九五之尊,只要妨碍了苏倾容的目的,也会被这只手毫不犹豫的移除。
他站在这里,站在前方,自有风姿铮铮,让石成身後的千余名随军寂静无声。
数千人拔刀潜行,来到了萧华宫萧瑟的红墙前。
宫门紧闭,叫门也无人问答,苏倾容偏开身体淡淡吩咐,“不用叫门,直接撞开。”
於是数名军士上前,硬是用木桩毁墙而入。
小院正中,站着那位被苛待囚禁了整整六年,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这三尺方寸的皇嗣。
沈络。
小小的孩子仰起头,月光下露出蓬乱发丝下的脸。
苏倾容的眸中,终於透出一丝微微的热度,他单膝在那孩子面前跪下,眉间一点朱砂,月光下如同妖火妩艳。
清绿衣摆散开在地上,银丝在轻纱下盛放出一朵巨大隐约的牡丹,漆黑长发流泉一般在干净的衣摆上倾洒,正是沈络见过的美。
“陛下,臣来接你了。”
苏倾容轻笑,举起手,掌心向上,月色在白皙细腻的指尖缓缓流动。
石成一凛,连忙领着身後的随军跟着苏倾容跪地。
“苏倾容。”
沈络的小身子向前挪动两步,第一次完整而清晰的看到这位北周的少年权相。
沈络伸出手去,将手放入苏倾容的掌心,他的肌肤那麽凉,一如他曾经想象的那样。
苏倾容抱起皇嗣,缓缓转身,睫毛擦着沈络的颊侧肌肤。
北周未来的帝王蓬头垢面,信任的将手臂环上了他的颈子。
石成的一千随军和上万名丞相私兵里应外合,浩浩荡荡向东华门进发,凡有人胆敢阻拦,在丞相一声令下中尽数头颅滚地。
东华门就此敞开,通往至尊御座的道路就此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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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样的早春天色中,沈络穿上了一身明黄龙袍。
苏倾容领着他,走上了奉天殿,敲响上朝锺鼓。宫城大门闻声纷纷开启,百官来到朝堂,却看到苏倾容正官朝服,挡在奉天殿大门前,晨风一任身潇洒。
他的身後,黑沈沈站着丞相私兵,个个黑甲刀剑,将金銮殿硬生生站出了森罗殿的味道。
“吾皇已经登基,诸位立刻回去换正冠朝服,前来朝拜。”
权相淡淡的说,百官无不俯首。
春雨,一夜连晓。
百花争玲珑,清新阳光的在金銮殿顶端,一根一根金丝耀眼,雨过天青云破处,梅子流酸泛青时,天下易主。
而地板上先皇後的血迹,犹自鲜艳。
金銮殿前广场上的落叶花瓣早早地铲了个干净,仪仗卤簿森严罗列,宗室王公、文臣武将、各国使节排班站立,丹陛尽头,八只半人高的铜鼎一字摆开,鼎中波光粼粼,从御座上俯瞰下去,殿中、丹陛乃至整个广场,上万人拜舞山呼,“万岁”的呼喊声直入云霄。
沈络就此,坐在了那个最尊贵却也最寂寞的位置。
此时,一抹天青碧色人影自金銮殿门口回转过身来,慢慢行至御前,领着百官,对着御座上的幼年帝王屈膝行礼,随着宣赞礼官的高喊声一次次伏拜下去,又一次次整衣起身。
沈络低头,能看到跪地的苏倾容,那微微颤动,蝴蝶一样般的睫毛。白玉一样的脖颈在黑发掩映下透出夜露的清凉滋味,冷而凉薄,唯有眉心朱砂,殷红妩媚。
苏倾容拜了一次之後就不再拜,而是从侧阶走上御座旁边,站在沈络身边。
小皇帝伸出手去,无声无息地握住了苏倾容的手指。
沈络的手腕冰冷,而苏倾容按上他广袖之中的手背,肌肤带着温暖的热度,丝丝内力从手掌贴合的地方悠然吐出,沿着经脉徐徐上行,不一会儿沈络就觉得周身俱暖。
“陛下是我北周的主,此时瓦剌作乱,陛下,”
绝色美貌的丞相端正衣冠,屈膝行礼,对着座上的少年君主说,“君当以死守国。”
沈络端坐在黄金大椅上,看着这个天姿美貌的丞相,他明白,只要自己一个摇头,这个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苏倾容肩头带着来不及拂落的梨花,恍惚迷离,如同落雪。
小小的皇帝於是站起身来,扶着身侧丞相的手,对着一地跪倒的官员们说,平身。
此时百官们才敢抬头,看看他们头顶上这片只有六岁的天。
碧山万里,紫薇九重。
仿佛皓月化暮雪落千山凝成一幅画,西风猎六城都满盖了香花。
御座前的少年皇帝,发如染墨,一身明黄五爪狂龙,却难掩惊鸿容华,天香国色。
春日里来去飞花散似烟,远处繁华笙歌落,沈络的声音仿佛打破这一片靡靡之音的刀锋,在薄薄空气切开一个寒冷的伤口。
“瓦剌来袭,辱我祖庙,罪当服诛”
铁和血的味道从这个光艳摄丽的小天子语调里冲出,他站在那里,迎着洞开的殿堂大风,仿佛振翅欲飞的龙。
六个沈沈的字寒硬如铁,砸在朝堂窒闷的空气中。
“传旨,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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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旭阳关逃回来的伤兵败将有上万之数,个个蓬头垢面,狼狈的匍匐在挺拔森寒的丞相私兵营前。
对於这些残军败将,苏倾容只给了一个指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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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络登基前,北周面对瓦剌非常被动,不仅仅是因为瓦剌骑兵骁勇,更因为,昭和帝还被他们押在手里。
昭和帝在位时,曾令老晋侯江华带军二十万前去旭阳抗击瓦剌,二十万,基本是京都七大营的全部兵力。
昭和帝被俘之後,旭阳能用的兵力竟然只有三万,还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士气低落就更不用说。
此刻瓦剌人一路大胜,正是士气大震的时候,照目前情况看,凭借这点兵力很难抵挡对方的攻势,更可怕的是,瓦剌人进攻的时候必定会带着人质昭和帝,作用就是────当人盾。
昭和帝的真正作用不在於他是皇帝,而在於所有守军都知道他是皇帝!
把人往旭阳将士面前一放,谁敢对他射箭?守军们投鼠忌器不敢动真格打,万一失手伤了昭和帝,可是灭族的天大罪过。
沈络被苏倾容抱着,站在旭阳关城头。
旭阳关外,血湿遍野。
漫漫荒草,黑鸦满天,横七竖八的躺着破烂成泥的尸体,远处,就是瓦剌的牛角号声和火光,以及,粗狂的大笑和野蛮杀戮────这就是他的江山。
朝堂里不停有官员提议南迁,在他们看来,如果北周倾尽全力和瓦剌拼个鱼死网破,很有可能玉石俱焚。但是如果南迁,虽然丢了半壁江山,祖庙社稷,他们自己还是能够安享尊荣的官员────这就是他的臣子。
无力无能,每天在瓦剌军营里为皇後之死而哭泣,一夜白头,在瓦剌军官的言语侮辱下苟且偷生的中年人,不顾岌岌可危的旭阳关,大叫着勿伤朕性命的中年人────这就是他的父亲。
幼年帝君扶着旭阳关冰冷的城墙,对着远处的瓦剌军营露出一个罂粟一般嗜血的冷笑。
父皇,一人江山,哪容他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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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葬冷月。
幼年帝君下了一个残酷到令全军下颤栗的指令────将旭阳关外的草原和粮食一把火烧个干净。
晋候走入苏倾容军帐的时候,看到他膝盖上坐着年仅六岁的帝君,垂眸饮茶。
苏倾容对地上跪着打颤的晋侯淡淡笑语,“怎麽,陛下口谕,晋侯不打算执行?”
老晋侯哑着声音摇头,“陛下,旭阳关外,还有不少我北周的百姓靠这些牧草过活,如果连粮食和草地都烧干净,只怕这些百姓没得过活────”
“这些牧草和粮食你若不烧,就会变成瓦剌人的食物,被他们抢去一样吃不到百姓嘴里,徒增瓦剌的战力,何必呢?”
淡淡烛火下,苏倾容的容貌仿佛春雪中绽放的淡淡白梅,一身碧色,恍若绿萼。
“可是旭阳关外镇子里的百姓……”
“他们自求多福罢。”
不等苏倾容说话,六岁的帝君冷冷一笑,似乎是有趣的把玩起苏倾容的头发。
“朕要的,只是胜利。”
只是胜利。
不是退却,不是和谈,而是完完全全的,压倒性的胜利。
而这些百姓的生死活路,实在不是这位丞相和皇帝陛下关心的事情。
晋侯其实心里也明白,如果为了区区几个旭阳百姓而导致这一战失利,导致的将会是整个北周的沦陷,只怕到时候不仅仅是旭阳百姓,全天下的百姓都难逃战火屠戮。
只是,如此冷静、如此淡漠的削断百姓生路的态度,还是让晋侯背後发冷。
出军帐之前,晋侯回头一望,只见烛火之下,苏倾容抱着幼军指点沙盘,幼主国色天香的美目尽染着笑,不断点头,牵着苏倾容的手。
苏丞相兼任帝师,真的好麽?
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在晋侯心中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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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
“丞相,目前京城三大营的将士就只剩下了三万,瓦剌人有二十万,这仗怎麽打?”
大风凛凛的旭阳关城头,六岁的幼君转头问身後的少年丞相。
“丞相?”沈络又问了一声,才发现苏倾容的目光一直停在远处银光粼粼的大湖面上,眸光异常柔和,是他从来见过的温软。
沈络伸出手,拉了拉苏倾容的衣袖,他不喜欢苏倾容的这个表情。
冷风带着血腥气,一刀一刀吹,大湖面上传来湿气,将苏倾容的睫毛上都凝结了一颗一颗的水珠。
“臣有私兵十万,全骑兵。”苏倾容靠在城砖垛上,长发如瀑,嘴角是轻慢寒淡的笑。
远处黑压压的玄甲骑兵如同静默的黑暗河流,从四面八方静静的涌来。每一匹马的蹄子上都包着布,行走间仿佛地底涌出的幽灵一样安静,铁血金戈。
每一匹马都肌肉饱鼓,仿佛会立刻迸发出踏碎山河的暴烈力量,每一柄刀剑都寒光锐利,仿佛在轻颤鸣叫,要将天撕裂扯碎。
这就是苏倾容的私兵,他们平日装扮成百姓,混迹於各个城镇,但是只要一声令下,立刻从帝国各个方向汇聚过来。
“这麽多年,臣屯私盐,贪军饷,杀了无数商户,走私打劫为他们发饷,亲手带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立功重赏、犯规就敲打鞭笞练出来的兵。”苏倾容淡淡抽回被沈络扯住的长发,冷声轻笑,那点红色朱砂仿佛开放在血肉体肤上的小小莲花,妖艳而狠毒。“陛下要是打算治臣的罪,只怕是罄竹难书。”
沈络靠在苏倾容的腰上,抬头,轻声问,“丞相,既然你有这麽强的军队,为什麽当初瓦剌进攻的时候,丞相不把他们派出来?”
苏倾容但笑不语,明显是让沈络自己去想。
沈络天资聪颖,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越是明白,越是心惊。
“丞相,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借着瓦剌这一场战争,将京城三大营的兵力全部耗尽?”
沈络指头点着墙砖,“这三大营属於晋侯一派,收的大约也都是京城贵族子弟,平日走马斗狗,早就没有什麽实际战力……”
所以,干脆几十万几十万的派去边关,被瓦剌杀个一干二净拉倒。
这种废物,苏倾容不想要。
“这些贵族兵花费巨大,养着他们几乎要消耗掉国库每年一半收入,这麽一来伤的伤死的死,北周反而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苏倾容微笑,淡声问,“还有呢?”
沈络低头思考,“还有……朝堂上各派争斗不休,但都是一帮老头子,他们家族里未来的青年才俊几乎都放在三大营里做军官,本来是打算镀个金就好晋升,这下子全数死在了战场,只怕,未来三十年京城许多世家大族後继无人……”正好方便皇帝在重要职位上安插人,而不会受到阻挠。
“还有呢?”苏倾容的语调里溢出一丝笑意。
“还有?”沈络心头一凛,抬眉望向清艳美丽的丞相,“还有,我父皇被瓦剌人俘虏,也不是巧合吧?”
丞相低头,绸缎一样的发丝随着他轻轻点头的动作而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