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贤却静静看着他。
“苍天在上,王子当然可以怯战背信以多欺少,我们了不起也就是留十二颗人头在这里。死国而已,何足惧?但王子将来要如何传扬这一场‘丰功伟绩’、如何服众……就只有王子自己知道了。”
那张眉目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然浅笑,就仿佛方才所言并不是在论生死,而只是稀松平常的叙说。
没错,这个人,甄贤,从来就不怕死,就算他当真一刀杀了他,也万万不可能令他臣服,更不可能以此服众。
这一场约战是他自先挑的头,倘若他拥军而上确实可以轻而易举把这区区一十二个汉人切瓜剁菜,但从此以后,他就会背上以多欺寡背信懦夫的恶名,再也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草原之王。
那么就算他今日杀了这个叫他恼恨头疼的甄贤,杀了这个折他锐意挫他锋芒的靖王嘉斐,又能如何呢?
他所失去的,将是整个草原。
代价太大,何必如此。
何况,他根本不信他会输。
甄贤越是不信他能赢,他便偏要赢给他看。待他一刀剁了这靖王爷的脑袋,他倒是很想看看眼前这人还能给他怎样的表情。
“好,打就打!”
巴图猛克眼中燃起的烈火已成燎原之势。
“腾格里为证:若我输了,屠狼堡是你的;若你输了——”他瞪着嘉斐,举起手中弯刀,笔直指住了甄贤,傲然高呼,“这个人是我的!你敢应吗?”
然而静候多时的靖王殿下只是摸了摸□□战马的鬃毛,连腰间佩剑的剑柄也不曾碰一碰。他抬眼看了看战意高昂的小王子,竟有一抹浅笑从唇角漫上眉梢。
“来者是客,何况我还痴长几岁,不能欺负后生,不如先让你三招,如何?”
这一句话,自然也是激将。
饶是心知肚明,一点心火也还是压不住得窜上来。巴图猛克脸色已青铁至极点,大吼一声,拔出腰间弯刀便催马冲过去。
这一场短兵相接的对战僵持了三日之久,从最初中规中矩的马战,到双方都扔下已尽力竭的战马近身肉搏,再到几乎章法全无地拳打脚踢,力竭了,便跳开稍歇片刻再来一轮。一个是中土皇子,一个是草原王者,彼此都有各自的家国天下,亦有一己之私,谁也无法战胜谁,谁也无法就此放弃。
太多双眼睛正在看着,等看这或许将决定两国命运的胜负结果。
甄贤也在看着,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嘉斐胸口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尚未完全长好,看起来似是为刀剑所伤,重逢那晚甄贤便看见了,却根本无暇追问。
如有可能,他也不愿殿下以身犯险,更勿论带伤上阵。
但他别无选择。
他曾见过嘉斐如何日夜无休地勤读兵书、苦练武艺,那时殿下眼中灼灼不熄的火光,绝非仅图自保,而正是为着在此情此地这般时刻,能够独当一面奋勇迎敌。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绝非一句谋求恭维的空谈,而是民贵君轻舍身成仁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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