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钦是要借此机会迎回太上皇与郑太后所出的长皇子嘉方。想必方才在他来以前,嘉斐已经被朝臣们的“进言”围剿过一轮,才有那样僵冷的脸色和气氛。
太上皇行将仙去,这边立刻又蠢动起来。政敌互斗,争权夺利,本是常事。偏要在这种时候,连最后一点亲情人伦也不放过,竟还能问得出这种问题,实在叫人齿冷。
甄贤不由心情复杂地看着陈世钦,没有回话。
那陈世钦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这次抬起头,看住眼前的甄贤,又追一句:“甄大人不答,是答不出,还是不想作答?”
这老宦官不过是揣摩他的脾性,想利用他作逼迫陛下退让的刀。
甄贤自然不肯上钩,更觉得厌恶,便仍不回答,只沉沉道一声:“我是奉召来面谒太上皇的,请陈公让开吧。”
陈世钦接连碰壁也不以为意,似早有预料,就紧接着道:
“圣上后宫不兴,膝下只有一子,实非天意,而是人祸。万一不幸,有所不测,储君之位却不可空悬。否则必使皇祚衰颓,招致祸乱。圣上如今余下的兄弟里,唯有长皇子一人乃是郑皇后所出的嫡脉——”
圣上后宫不兴,膝下只有一子,实非天意,而是人祸。
陈世钦所言,无外乎是“提醒”他,他甄贤就是这个祸国殃民千夫所指的“人祸”。如若他不顺从众口,做“明智”之举,与他们一起倒逼圣上迎回昔日的长皇子而今已被废作庶人多年的嘉方,一旦太子不测,祸起萧墙,他才是头一号的罪人,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那一个。
朗朗乾坤之下,凭什么就有这样的“道理”?
纵然当真有,陈世钦又何以见得,他从没有做好这样的觉悟?
心里似有一把钝刀,永无休止地磋磨。
甄贤倦极深吸了一口气。
“当今的长皇子,就在东宫。皇太后殿下所出的长子,虽说多年以前便已获罪,但父子人伦,亦有其理。至于太上皇愿不愿见,我只能当面奏请上意,无权妄言。陈公所谏,我记下了。太上皇急招,请陈公不要再阻拦我。”
这就算是把话挑明说了。
瞬间,陈世钦面上浮现出一丝诡谲轻笑,旋即又藏得无影无踪。
“老奴不敢阻拦甄大人。”他拱手躬身,恭恭敬敬向甄贤行了一个礼,往后推开一步,让出身后那扇沉重紧闭的朱红雕花木门。
第136章 四十、他该死(2)
走进暖阁内,一眼可见的是层层叠叠的轻纱垂幕。殿中众侍者早已被屏退,重重纱帘后的人影,即便不见真容,也可见其轮廓消瘦。
甄贤忽然有些惶惑,不知自己究竟所为何来,又该何去何从。
他按部就班在帐前行了大礼,听见那个低沉疲倦的嗓音唤他靠近些,再靠近些,一直近到重帘之后,君王身侧,奉命坐在床榻的侧边。而后便彻底安静了,无声无息仿佛睡去。
数年不见的太上皇,闭着眼靠在床榻上,形容憔悴,面颊上的凹陷是金丹仙露留下的痕迹,竟让甄贤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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