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他,自诩一向不畏直言,这么多年了,也从未有一次敢将这些话说出口来,更不敢说与圣上知道。
他当然也是有软肋的。也有私心。也怕心死。
可胡敬诚偏偏要逼迫他,温和有礼地笑着,戳他的肺管子。
甄贤颓然苦笑,数度张嘴,才终于应声,嗓音嘶哑。
“极权之下,必有罪恶。要么作恶,要么死,除此以外无路可走。所以是谁都不重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谁人无辜?谁人幸免?终归都是逃不过的。胡都堂不就是想听我亲口把这话说出来么。”
“修文!”曹阁老瞪着他,痛心疾首地用力拍了好几下桌面。
胡敬诚连忙劝住曹慜,再回身看向甄贤。
“那么你究竟想要怎样呢?你还能怎样呢?”
他刻意顿了一顿,一字字再问:
“甄大人,你可想好了,你难道是想要换一片天么?”
气息骤然凝滞,烈火灼烧的痛感却从血脉蔓延而上,成了鼻息间无法忽视的腥烈。
甄贤哑然良久,无言作答。
当然不是想要换天的。
他也根本做不到。
无论是为了什么,哪怕仅仅是为了他的私心也好,哪怕他已然真真地看见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换天是要流血的。
可流谁的血不是死人呢?
而他纵然再如何为这天下所想,他也依然是个凡人,有他所执念的那一个人,永远无法割舍,无法放弃,无法不在乎。
所以,他知道他从来不是无所畏惧的。
所以,他甚至软弱无比。
所以,他终究也是一样的,一样只能在一片天下,有所为,有所不为。
无论如何不甘,如何负隅顽抗,他最终都会变成这样,一如当年的胡敬诚。
而这个人,此刻正坐在他的面前,用了然眼神看着他,等着他放弃挣扎,等着他满心苍老,然后或许会拍着他的肩膀宽慰他一句,劝他不必太过苛责自己,说能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已然不容易了,已然是此世间的大多人所不能为。
可是那又怎样呢?
意义何在。
他并不需要这样的宽慰。
“你太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