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世全遥遥一望,立刻看出那几人虽然穿着东厂服制身形姿态却绝不是内官,而更像是军人。
陈世钦确实派了人南下来,这一点卢世全知道。只不过来人该是去找那靖王嘉斐的,而不是找他卢世全。而今看这情形,陈督主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只怕全都被靖王爷掉了包,真身早不知给埋在哪儿了。
京中一动,靖王殿下立刻便扑他而来,这是要拿他做和陈世钦博弈的筹码。
卢世全心里清楚明白,也早做好了打算。
自从胡敬诚收了靖王送来的人头而将他拒之门外,卢世全便知道东南大势已去,早死晚死都不过时间问题。
不仅仅是靖王殿下。看情形,陈世钦那个老东西也未必就能放他好活。
发现那来者并非宦官而只是假扮东厂之人时,卢世全其实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是靖王的人。
较之陈世钦,靖王嘉斐才是讲“规矩”的那一个。
而人一旦讲了“规矩”,就能有千万种不讲规矩的办法来对付。
尤其靖王爷毕竟初到浙直,即便有兵权在手,也未必就那么容易能拿住他。而他在江南经营了这许多年,早已留好退路,再如何强的龙也始终难压地头蛇。
卢世全看着那几个假番子走远了,放下车帘,叫牛车缓缓往东走去,花了半天功夫,出了南京城,来到一处偏僻道观。
今上好黄老,宫中内侍们各个投其所好,都喜欢在道场谋个俗家道号,学两句《道德经》,以在御前博个赏识。
卢世全进了道观,在天尊像前进完香,便径直往深处走去。
这道观是他建来避祸用的,观中原本就没有几个人,那二三个道士道童也全是他的义子。他进了道观尽处的厢房,换了一身道袍,还特意黏上了假胡子,持一把浮尘走出来,才到三清殿前,却见有一个清瘦身影正在祖师尊像前叩拜。
那人二十余岁的年纪,着一袭青色道袍,乌发束得干净齐整,愈发显得身姿修长挺拔气度不凡,正是甄贤。
卢世全猛怔了一瞬,旋即一颗心彻底沉下来。
看来是他又小瞧了那位靖王殿下了。
那几个故意卖了破绽给他的假番子不过是诱饵,是打草的棍棒,而真正的猎鹰,想必是早已盯住了他这条自认游走机敏的蛇,这才一路跟到此处。
意外虽说意外,却也不算太过震惊。卢世全原本也没有指望这道观能永远避人耳目。靖王殿下既然有心找他,迟早也会找到这里来。他只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他更未想到,来的竟会是甄贤。
对甄家的这位公子,卢世全其实也就匆匆打过一二次照面罢了。但只这两次,也足够印象深刻。
甄贤与其说是靖王嘉斐的谋臣,更像是靖王嘉斐的软肋。他曾经想抓住这软肋,终于是没有成,才落到今日田地。
听说甄大人自从苏州回京路上受了伤,身子便一直不大好,靖王殿下竟然肯放他亲自来此,也算是看得起自己了。
卢世全面上流露出一抹诡异嗤笑,便哑声开口:“甄大人是在胡虏之地呆得久了,已忘了‘见官大三级’的规矩了么?”
甄贤闻声才回过身来,看了一眼卢世全那身老道士的打扮,眼中似有感慨,“卢公公如此诚心问道,圣上若是知道了,想必会大加赞许罢。”
卢世全讪讪冷笑,“谢大人吉言,咱家若是当真还有福分再享圣上的恩德庇佑,也算是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