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都已放低身段柔声细语来说好话,被哄的那一个却还一脸软硬不吃铁板一块的冰冷,嘴上说得分明都是气话,脸上却连半点表情也不给。
嘉斐直觉得头都大了两圈,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再低声开口:
“我在想,反正西边的寿昌宫空着也是空着,又不和东边挨着。不然,就让郑后搬过去也好。只不过四郎和万太妃那边还需要慢慢开导。不能操之过急。”
他倒是自己先提起来。
想来彼此都太了解对方,知道进退,知道对方的心思,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可他始终只肯称一声“郑后”,全然不顾那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继母。
甄贤闻言静了一瞬,竟“嗤”的一声笑了。
“陛下不是要我们‘不用再说了’么,怎么自己又说起来?”
他也不看那已然一脸央求的人,就轻描淡写反问一句。只一句话,噎得嘉斐半晌没能缓过来。
“……你这是真的在跟朕生气啊?”
陛下到底是陛下,做了皇上架子就大了,连私下里也开始把“朕”挂在嘴边了。
只听见这一声“朕”,甄贤心里这火气就噌噌往上窜,终于缓缓抬起头,迎上皇帝陛下尴尬不已的目光,又是轻笑一声。
“荣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弟弟,他有什么过错,还不都是陛下宠的。但要只是王爷任性跋扈些也就罢了,我只怕——”
心头盘桓日久的话,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也并不该在此时说出口来。
甄贤心里清楚。
郑皇后的事还有相谈的余地,嘉钰殿下的事却万万没有。
所以,于郑后这件事,他可以数落陛下一万句不是,独独不能说荣王殿下半句不好。
至少在陛下主动开口以前,他不能先声打破最后的平衡。
这是他与陛下之间天长日久无需明言的默契。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他实在不能太贪心了。
心里着实疲倦极了,甄贤不由掩面屏息。
“其实该怎么做才合适,陛下心里都明白,确实不用再说。陛下只是……故意偏要这么做。”
他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累了。
嘉斐不由心尖一痛,就抓住他的手,张口唤了一声:“小贤……”才想再哄劝两句,却被推开了。
甄贤静静把被握住的手抽回来,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细碎的纹路和一握间残留的轻微红痕,良久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