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股无名火,发作不得,直烧得人五内焦灼。
父皇这是想带着陈世钦一起走,省得留下祸患继续兴风作浪。
但嘉斐却怎么也痛快不起来。
万太妃怎么说也是嘉钰的亲娘,即便他与这位养母之间并无多少情分,也总要顾虑嘉钰的感受,怎么能就当真让万太妃去殉葬?
可他若单单将万太妃一个从这殉葬的名录中剔除,立刻便会有人以此责他偏颇处事,只容留万太妃一个却不给郑太后活路。
再紧接下来,为陈世钦请命的折子就会飞雪一样呈上他面前来了。
那么,如若他连陈世钦一起放过,只叫剩下那些没能诞下皇嗣的后宫女子去给父皇殉葬,岂非白白冤杀?
那些女人里甚至有些是十四、五岁便被选入后宫的,到此时也不过廿余岁,还年轻得很,大好的青春凭什么就要死得如此毫无意义?
嘉斐实在不明白父皇究竟意欲何为,何以突然改了主意,要用如此极端的手段立刻杀死陈世钦。
或许是他继位以后的作为还不够好,甚至就干脆说,他的作为在父皇眼中糟透了,让父皇失望得很,不再相信他能够应对得了陈世钦可能二度出山的局面。
再若不然,只怕父皇是在大高玄殿里闭关得久了,天天吃金丹吃坏了脑子,打小就好折腾他,折腾了一辈子,临到咽气的时候还给他来这么一手,诚心诚意地不想让他好过。
他倒是可以硬起心肠,为了杀死一个陈世钦就大开杀戒,但杀完之后呢?他要如何面对天下人心?
就算天下人都当真能以殉葬先皇为荣耀,或是看在一条人命换来的恩赏上默不作声,他又要如何过身边人这一关?
小贤是一定不会赞同的。
相反,哪怕天下人全都认了,小贤也一定会反对,会为此和他争辩,甚至争吵,无可妥协一车翻到底……
嘉斐头痛地按着额角,下意识看了甄贤一眼。
小贤的脸色明显苍白如纸,显然接连受了相当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他就半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论其余人说什么,都没太大的反应。那些阁臣们倒是乐得他沉默不语,唯恐他一开口,就要把皇帝陛下的圣意拐带跑了。
嘉斐也不知道父皇最后把小贤叫去究竟是说了些什么,如何重要到能让父皇这个将死之时连儿子都不见的人执意偏要见小贤一面。
他只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实实在在地又憋闷又烦躁,气得两只眼睛都要一阵阵发黑。
头一个叫他生气的就是曹慜。
父皇这遗诏是曹阁老亲笔代拟的。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曹阁老是他的老师,至今也是他的内阁首辅。他自认对曹阁老算是恭敬有加,更不曾削权怠慢,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曹慜这老狐狸竟然严严实实地瞒着他?
是不是因为他继位以后重用了小贤和四郎,拔擢了一批能干的青年官员,另培植起他自己的亲信,就让曹阁老自危了起来,所以才这么敲他一闷棍提醒他老人的重要?
或者就是曹慜和陈世钦博弈了一辈子,到这会儿认定绝不能错过这个一条白绫勒断陈公公脖子的机会,害怕提早漏了消息生出异变,所以才连他一起死死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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