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什么他就一定不能退呢?
当真只是因为“原则”吗?
至少这一次,他似乎也没有太多立场来说这句话。
说到底,这件事是因他而起的。
若非他拖累了殿下,殿下未必不能与崔夫人这样贤明知礼的大家闺秀成就美满姻缘。
而若他当日能控制好那一瞬间的情绪,好好听殿下把话说完,也不至于弄得如此复杂、难堪,还要崔夫人特意来向他游说……
心间骤然惆怅,又羞愧。甄贤不由低下头,再次向崔莹端正行了个礼。
“夫人说得是。是我狭隘失态,让夫人见笑了。”
在一旁玩耍的小世子在婢女们的帮助下扑着一只彩蝶,骄傲地抓在手里向母亲扑来,一头扎进崔莹怀里,努力将手伸到她眼睛前面炫耀。
一瞬间,崔莹眼中流露出极为温暖的神色。她笑得甜美至极,好像怀抱里搂住的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其实公子你不必再三自责,更不必为我不平。”
她又把小世子哄到别处玩耍去了,没忘了叮嘱乳娘不能让世子拿抓过彩蝶的手去碰脸和眼睛,之后才又转回身来,正了正身子,轻声接道:
“不怕公子笑话,我少时也曾经读过《左传》、《公羊》,读过《史记》、《汉书》、《三国志》,还读过太白的诗、稼轩的词……偶尔有时,我确实也会想,倘若我生而为男子,纵不考功名,不从仕途,也未必就比那些‘秀才’、‘贡士’差。先父当年,素有悬壶济世之心,我也曾跟着粗读过几日《灵枢》、《素问》、《伤寒论》,或者也可以修习医道,做个救死扶伤的医者,可以有另一种活法……但可惜,我毕竟不是男子。”
说起这些时,她并没有看着甄贤,而是悠悠望向了远方。
可甄贤却清晰无比地看见了,她眼底隐隐闪动的光芒,看见了她倒映在她眼中的云和天。
那是一个藏在心深里的少女说起仍未彻底死去的梦想时的眼神,如此明亮,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为什么不呢?
你仍然可以继续读书、写诗,也可以继承令尊的大志愿做一个高明的女医——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嘶叫着,沸腾着,呼之欲出,令人焦虑。
甄贤几乎就要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但他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睛急剧地暗淡下去。
就像炬火的熄灭,刹那黑夜弥涨。
崔莹收回了视线,微微垂头时,唇角有自嘲的弧线。
她浅浅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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