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若非说话人着实是笑着的,俨然就真是要吵上了。
“哥哥们不要动气……”嘉象缩着脖子,看看三哥,再看看四哥,怯怯地按着心口。
“谁动气了?这不是大好的雪景,闷着看也无趣,且和四郎随便聊聊么。”嘉成乐呵呵咧嘴,抬起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睛,冲嘉象勾一勾手指,“你杵在雪里筛什么糠?冷你就回来。赶紧回来。”
嘉象闻声就真三步一巅地跑回来,也不把身上的斗篷脱掉,就甩着脑袋开始抖雪。几个小内官拥上来一起帮着他拍,眨眼弄得满地雪水。
嘉钰原本心里还窝着火,见状算是再也发不出来了,只能皱着眉,站到嘉绶的另一半,离那两个远远的,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在乾清宫前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宫门缓缓推开,陈世钦亲自出来,恭恭敬敬请四位殿下入内面圣。
大殿上暖炉烧得火热,反而使人愈发觉出方才的手脚冰凉。
嘉钰鼻尖都冷透了,兴致缺缺听着殿上几人说些不甚要紧的事,始终摸不着重点。
他只觉得父皇的精神看起来不大好。
正经说来,他也有许久没能见着父皇了。
这三年,父皇几乎不太上朝,也不太召见他们,所有内事外事都只通过内阁与司礼监处置,大多时候则是由他母亲万贵妃陪着,诵经,修道,炼丹……
他看见上首靠在屏风前的父皇一手撑着额角,半闭着眼,竟头一回觉得他的父皇现出了暮年之态,比之鹤发童颜的陈世钦,反而愈发像个垂老之人。
那当真是他立于万人之上运筹天下的父皇么?
嘉钰忽然有些恍惚,只觉难以明言的萧瑟之气从心底弥涨而上,甚至有一丝惊惶。
他听见陈世钦侃侃开口,说昭王嘉绶在清宁宫侍奉君父也有三年了,储君之位却迟迟未有定论,不利于人心安定。
竟是公然提起立储之事,要父皇正嘉绶东宫之位。
难怪父皇连夜召见诸皇子,或许根本不是父皇的意思,而根本是陈世钦的意思。
这老太监果然还是疑心深重,始终不信胡敬诚只是被父皇召还京来交出职权,想要趁着二哥名义上还在入秦途中,强行扶立嘉绶。
但父皇当心知二哥已回到京城了。
只要拖到天亮,待清晨宣百官朝见,二哥入禁,宣读密诏,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只要父皇的心意不变。
但朝中官员多是些明哲保身的官油子,即便不与陈世钦同流合污也未必肯站出来为二哥声援。余下那些陈党,定会联名为陈世钦背书,众口一词,在朝会上游说逼迫父皇。万一父皇又改了主意……
一时间,嘉钰竟不知自己是稍稍安心了还是愈发紧张起来。
他又听见嘉绶静静说:“我没有担当重任的德才,又是幼弟,不敢僭越,请父皇择贤能的兄长以承大统。”
嘉绶已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傻乎乎地张口胡说全不过脑子了,可他愈是得体,反而愈是叫陈世钦喜上眉梢。
果然陈世钦便即点头笑语:“昭王殿下有功而不居功,谦逊仁爱,孝贤有德。无怪恳请陛下早日立储,还昭王殿下东宫正位的奏疏每日都有,已然多到数不过来了。”
那笑声实在刺耳得很,嘉钰脸色沉冷,就开口:“立储君这种大事,难道不该先把二哥召回来再听父皇的圣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