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杀他呢。
定有什么其他原因。
皇帝亦在向他走来。狂风卷着白雪,红墙于夜色下发黑。宫灯一盏盏绵延至尽头,最后汇成一个点,幽暗。龙袍的明黄跳动,跳跃至倡人眼里。
于是在他眼中、心中,亮了一簇火。
他想,皇上富有万里河山,富有天下苍生,可我只有皇上。
不过想来也无畏,他只有皇上便够。
金钱啊,名利啊,又算得了什么。
他爱他啊。他发了疯地爱他。
魏北的脚印在雪地中一深一浅,密密匝匝的睫毛挡住眼中一半的情绪。时隐时现。愈近,愈看清那人。他眉头微动,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喉结滚动。肩膀变得有些僵硬。
皇帝的身影似乎停顿几秒,风雪太大,视线模糊,却直观给了倡人信号——他想转身离开。而自尊与骄傲作祟,皇帝始终昂着头,故作镇静地迈步而来。
倡人的衣袍过于繁杂,他有几步走得极其不稳。像内心挣扎着,于是姿态狼狈。
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想要什么。
近了。只剩几米的距离。
他们对上眼,皇帝却在下一秒闪躲开。
倡人心尖发凉,他几乎要咆哮——
魏北有一瞬出戏,就在那一刻。谁也不知道。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沈南逸,想起那人给过他若有若无的关爱。
想起那人曾在冬天大雪纷飞时,为他站在吵嚷的广场上,朗诵即兴写作的情诗。
想起那人也会在他半夜胃疼时,起身去做一碗没有味道的米粥。
记忆太可怕。魏北几乎记得所有细节。那些温度,触感,心脏跳动的频率,甚至是沈南逸嘴角上扬的弧度。太真实了,他年少时也以为,自己或多或少遇见了“爱”。
不是常规的爱。只是可以遮风避雨,暂且叫他不用去思及残酷现实的爱。
而那份感情的来源,或许不源于沈南逸本人。
源于他的才华。
有人说:“体贴的男友不一定是灵魂伴侣,反之亦然。”
魏北对此深有体会。
是了。他明白为何倡人在那一瞬起了杀心。爱情这玩意,放在江山面前是笑话,放在风尘倡人眼里,得是命了。他豁出命去爱,豁出一切,疯狂地爱。
哪怕皇帝弃之如敝履,高高在上懒得垂视一眼,也该直言相告,为他存了风骨与颜面。
他要的是清清朗朗,要的是非黑即白。
而不是如此,为何要闪躲,为何要讲那些谎言。
这才是对爱情最大的羞辱。
两人擦肩时,倡人撞过皇帝的肩膀。他高抬下巴,高傲地看着远方,看着宫灯尽头,看着黑白两边的世界,再将视线移向深空。
皇帝说了抱歉,倡人起初罔若未闻。
直到距离再次拉远,魏北才颤颤巍巍地回了首。他眼眶通红,瞧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高大的、伟岸的、明黄的。
挚爱的。
雪很大。风卷起衣袍猎猎。
他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卡——!”
半晌,空中忽然爆破一句呐喊。
导演盯着屏幕,手中剧本卷成喇叭。剧组全员沉默,几秒后掌声如雷。
“这他妈、这他妈!”
副导演激动地热泪盈眶,他揉了揉眼,提醒自己不该如此失态。仍旧忍不住握拳、跳起来。
“老子就说你行的!你小子!”
“你们看到没?看到没?有灵啊!他灵得很啊!”
现场喧嚣一片,另一男主早就钻进宽大的羽绒服里取暖。导演喜笑颜开,高声说着收工!工作人员开始拆除机器,热闹是所有人的。也是沸腾大雪、茫茫黑夜,是这无边寂寥的宫城。
而魏北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久久未从戏中脱身。
他红着眼,感觉泪水到眼眶边就结了冰。
所以没有掉下来。
这场戏从后半夜开始,拍到七点左右,天边隐有乍破之感。
魏北穿着沉重繁杂的戏服,从宫墙那头,走到宫墙这头。他一步一脚印,走得很慢。等他到达剧组人员集中地时,脸和手已冻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