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看着。红着眼。他们都察觉有哪里不对了,可他们已走得太远。
沈南逸的右手一片血肉模糊,还有几块碎玻璃扎在肉里。可他感觉不到疼。他只是为魏北感到疼。
水还在继续淌,从浴缸内奔涌而出,溢了一地。魏北猛然扑上去,抱住沈南逸脖颈。他狠狠地吻住对方,嘴唇死死依偎,吻得热烈又绝望。
舌尖是麻的。心尖也是麻的。
魏北从未有这一刻的想法这般强烈,他想要沈南逸碰他,又不希望沈南逸在这时碰他。
他亲吻着,等待着。好似等待一只鞋掉落。
浴室内是死死的沉默。
良久,沈南逸起身。他关闭水龙头。关闭花洒。
他沉默着。
摔门而去。
第三十四章
“你这个状况,建议不要放太多事在心上。助眠的药物不能吃太多,副作用也大。”
“药物依赖有时跟毒瘾差不多,多运动运动,多出去走走。”
“别想太多,也别记太多事,虽然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但要学会调节。”
魏北从医院出来,坐进网约车去剧院排练。他将一袋药盒塞进背包,靠在后座嚼口香糖。期间司机与他攀谈,问魏北是不是去剧院兼职。
今天他穿得青春四溢,短袖配棉麻休闲裤,再加一双板鞋。年龄本不大,长得又显小,活脱脱的大学生。魏北反复回味着“大学生”三个字,翘着嘴唇笑,摇头。
“高中毕业,”魏北说,“没读大学,没那个能力。”
司机笑着附和:“读书也不是唯一出路嘛,早点工作也挺好的。”
安慰人罢了。
魏北知道,所以他不接话。
冗长夏季即将结束,早晚的寒凉恰似初秋追尾暮夏。前段时间狠狠暴下几场雨,炎热陡然降了温。
夹道绿植肆意擎天,魏北将小臂搭在窗沿,他看向前路,风吹得头发胡乱飞。
自上次沈南逸撞破他和单伍的性事,魏北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不用再提心吊胆,也不用再隐瞒遮掩。当晚确实震惊又害怕,怕沈南逸做出更过激的事。
事实证明,这男人只在那一晚情绪失控,第二天又恢复成孤高冷淡的沈南逸。两人在家里打个照面,没有多余话语。
魏北掰算着时间,当年沈南逸包下他的季节是深秋。而他要离去的日子,必定是在秋季某一天。魏北不知到底是哪天,但他知道一定有这一天。
沈南逸对魏北的行为没有加以指责,也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只在第二天夜里,他叫魏北去主卧睡觉。两人同床共枕,说了会儿与文学与艺术有关的话题。
偶尔沈南逸提问,魏北壮着胆子答,也不管对不对。偶尔是沈南逸单方面讲述,如何去剖析人物性格,分析人物心理。沈南逸说,这些你都可以代入“怎样理解电影人物”,你理解人物了,你就能演好。
聊天进行缓慢,有时窃窃私语,有时朗声大笑。他们已许久未曾并肩夜谈,魏北竟有些舍不得结束话语,沈南逸也没提出终止。
直到凌晨四点半,魏北的眼皮沉得直打架。他靠着对方胸膛,而沈南逸的怀抱实在太好睡。困意汹涌,十分抵挡不住。
沈南逸拍拍魏北后背,下巴轻擦过年轻人的头顶,他说睡吧。
魏北说好。
沈南逸说你很干净。
魏北哽咽几秒。
沈南逸从不觉得魏北哪里不干净,人和性是一体的。他从不反对人在性事上的享受,也不反对一个人与多人发生关系。只要是双方你情我愿,只要是自己选择,沈南逸没资格去指责魏北。人是独立个体,而选择多样化,才造就不同人生。
不管魏北出于什么目的跟着单伍,沈南逸认为他经过这一遭,能明白点什么,能记得点教训,不再只是发泄性欲。
索求是没错的,交易也是没错的,但在这之后,魏北需要真正去思考做人的目的。
那天清晨,沈南逸难得没有早起。魏北是在他怀里睡着,又在他怀里苏醒。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沈南逸跟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魏北摸到男人的右手,纱布一圈圈裹住。沈南逸最近无法动笔,他却感到无比轻松。
到达剧院,魏北笑着与司机挥别。他转头向正门阶梯极长的剧院看去,阳光照耀下竟生出几分雄伟。圆形立柱大约三十来根,偏欧式。
魏北站了几秒,忽地迈开步子往上跑。他觉得身心都十分轻盈,好似快要飞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魏北在人群间穿行。
事到如今,他感觉自己应当重新来过。无论身边有没有谁,无论还要一个人走多远。
他应当重新来过了。
魏北捏着手中剧本,名叫《别离》。
剧院表演团是以前的老主顾,团队经理很欣赏魏北。几年前团队大火,开始全国巡演,经理向魏北发出邀请,希望他可以一起。
当初魏北拒绝了,理由是他想在演艺的道路上走下去,剧团生活可能不太适合他。经理没有强求,只说如果有朝一日再合作,希望魏北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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