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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雾色浓重,树木上的光影和轮廓都被白灰色细纱罩笼住,迷离中透着湿漉漉的寒。他在晨雾中踏行,寒凉水气倒灌进鼻腔,喉咙酸胀,里面还留着逃奔时的涩痛。
在躲什么呢?
他已然忘记逃奔的目的。
步调放慢,心脏仍因忐忑上下跳动。他单手扶树粗喘着气,山谷幽深,太多未知藏在迷雾之中,安静又危险。突然,一根细麻绳从身后移到脖前,精准勒住他的喉结。窒息感让视线连带变得模糊,灰幕下,他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
嘉融从床上惊醒,枕头被冷汗浸湿。主人说他一晚上都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应该是做了不少噩梦。
“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又是一夜荒唐,他甚至被做得晕了过去。额角带有像被重物锤击的钝痛,刚准备搓揉,主人便顺着太阳穴方向替他按摩起来。
“胆子真小。”
气音里带着笑意,若是平常,嘉融肯定会为自己辩护一二。可他现在显然还没睡醒,人呆呆坐在床上,任由身旁男人揉捏脑袋和咬肌。
等意识渐渐回笼,嘉融推开主人换回正经衣物。早餐是来不及准备了,只能切粗面包就着黄油应付客人们一顿。心里有了打算,他快步踏进西苑,却发现昨晚又生意外。
医生臃肿的身体变成一坨变质的奶油,软塌塌地横躺在卧室中央。他的双目被掏空,死状和前两位客人如出一辙,口袋里也同样能找出一块巴掌大的铁片。
“亲爱的孩子,听诊器告诉我你有轻微的心律不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我知道你犯错了,合不拢的门缝会告知我所有秘密。你说我在偷窥?不,孩子,你犯的可是滔天大罪。”
医生的死亡预示着事件远远还没结束,看到铁片上的“偷窥”二字,记者投向嘉融的眼神里瞬间淬着阴毒:
“我们刚刚去老井那里看过了,投进去的眼珠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井身却没有半点变化。”记者冷笑一声,其中蕴含的恶意赤裸且剧烈:“难怪这个世界的npc这么热心肠,原来是带着额外任务的啊。你把我们往山下领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乐开了花?”
嘉融被厉声质问得连连后退,摇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傻?你装得倒也确实不错,把我们都骗到错误方向徘徊了将近两个星期。想我们被团灭吗?你的胃口也是够大的。”
莫名的嘲讽像利刺扎进嘉融身体,记者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却突然抄起桌上花瓶面目狰狞地朝管家方向砸去。嘉融立刻往身侧闪躲,但凡退迟一秒,瓷器便会在他的脸上开花、崩裂。
蒋玥拉住记者的手腕,冷冷警告:“你刚刚差点伤到他的眼睛。”
伤到眼睛,意味着会触碰到规则。
记者冷哼一声,把禁锢自己的手重重甩开。虽然嘴上仍在逞强,心里却是一惊:他不该如此失控,这个鬼地方确实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房间搜得大差不差,记者转身离开,踏出房门前还撂下狠话:
“以后离我远一点。”
几道投过来的目光都暗含警备,旅者清澈的眼眸里也透着畏惧。嘉融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他昨晚一直和主人呆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跪在地板上收拾碎花瓶时,他还在心里暗暗怨怼。明明前几天还被信任着,甚至受邀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讨论会,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一副把他当做幕后黑手的模样。虽说他也不稀罕跟这群怪人打交道,但站在对立面的感觉属实糟糕。嘉融闷闷地捡着地上碎片,内心深处突然涌过一股没有源头的悲哀。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加速变坏了。
(三十三)
“你昨晚不还在质疑医生的推理太天马行空吗?怎么现在就立刻坚信它是真正的主线。”
若是旁人发问,极有可能被读出挑衅的意味。可蒋玥声线冷厉,语调几乎没有起伏,反而能让人聒噪的心慢慢沉下。记者稍稍稳定心绪,皱着眉头答道:
“铁片提示得很露骨了,他因偷窥而死。萨曼莎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偷窥这个细节,那就只能是主仆丑事败露这一条线。”
“也有可能是萨曼莎的故事还没挖掘清楚。”剩余时间不多,洛晨收起往日的嬉笑嘴脸,沉眸分析:“铁片的倾诉对象是孩子,比起管家和主人,刚成年的萨曼莎显然跟这个身份更加匹配。”
记者刚咽下一口红茶,握着杯柄的手指一紧,厉声骂道:“你还想耽误我们多久?这是死亡世界不是侦探游戏,别再卖弄智商了。上次还猜那个管家是失忆的玩家。我呸!白白浪费大家时间!”见蒋玥嘴巴微张,似乎又要发言,便指着对方的脸一并指控:“还有你,当初如果不是你提着要下山,我们也不会立刻走上调查村落的弯路。现在好了,刚进世界就掉到挖好的陷阱!真是两个害人精!”
路小雨见局面大乱,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说。毕竟是学生心态,只会充当班委似的上前打着圆场,慌忙说出来的全是空话:“大家不要内讧,团结一心
', ' ')('才能找到更多线索。”
记者却不以为然:“呵,团队游戏也玩得差不多了。我反正是会留在古堡,往女主人这个方向查。你们爱下山,就往山下跑,大家各凭本事,死了也怨不得人。”他从座位上站起,跟洛晨和蒋玥直直对视。大家都没说话,空气里却弥漫起剑拔弩张的氛围。
路小雨更为心急,产生分歧可是恐怖片大忌!她往陈池方向不断使着眼色,希望经验老到的队长快快稳住局面,却没想到陈池也一并站起,说:“我赞同留在古堡搜证。”
这句话无异于横添一把火,直接昭示着活下来的玩家将分为两个阵营。路小雨觉得两方说法都有合理之处,本无心站队,可形势所趋,基于对主心骨的信任,最终还是站到了陈池的身侧。
距离任务结束还剩九天,表面和谐的队伍终于宣布破灭。
(三十四)
激烈纷争过后,搜查时间蹉跎得只余下午,三人往休闲室和中心花园翻找,却依旧没找到女主人的生活痕迹。晚饭时刻甚是尴尬,路小雨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声站队的玩家,受陈池鼓舞,羞红着脸向对面二人打听线索,却见二人低垂着头,看样子并不愿意给予任何答复。
记者一言不发坐在软椅,郁结于心的怒气外露到动作,叉起菜叶放进嘴巴都尤其使劲。却没想刚嚼一下,丝丝缕缕的恶心劲就封锁住喉咙。他猛地往饭桌吐了好几回口水,丝状物却依旧黏附在舌根,他也顾不得仪态,直接动用手指把异物全抠挖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几根又长又直的黑色发丝,他看得汗毛竖起,自己的饭菜里居然混进了女人头发!
“他妈的,是谁往我菜里放头发?!”
罪魁祸首大概率是备菜的管家,可自从古堡主人搬回东苑进餐,嘉融晚上也不在此逗留服侍客人。现场没办法和元凶对峙,却又想到这涉及死状之一,记者怒火烧心,直接抓住隔壁路小雨的衣领咒骂:
“这个发色和长度,不就是你的吗?他妈的,你想害死老子!”记者把怨气和内心深处的恐惧全都发泄到路小雨身上,他双手牢牢掐住对方脖颈,把她当做玩偶拼命摧残。路小雨身段纤细,根本抵抗不住成年男子的力度。她用指甲用力抓挠对方手背,却仍旧没办法阻挠这突发的恶行。窒息感让路小雨快要翻起白眼,她本能把头往后倾,渴望减轻咽喉的束缚,却没想餐桌上烛火通明,一下子就把她往后靠的头发点燃。
黑直的发丝竟像易燃物般脆弱又炽烈,在烛火里烧起刺眼的白光。
闹剧横生,坐在大理石餐桌对面的二人一开始根本来不及反应。见白光骤亮,洛晨立刻抄起茶水就往对面泼去。记者也被吓到,立刻松开双手,连连退了几步。火焰被茶水迅速扑灭,可惜一切为时已晚,路小雨的一绺头发明显变得焦黑,空气里全弥漫着烧焦的异味。
长发锁喉,火烧身体……
“完蛋了,我们俩要完蛋了……”
空旷的古堡中,突然传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意外来得太突然,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人在背后操纵。蒋玥返回卧室后,把房门反锁,快步走向床头柜,借着昏黄灯光辨认起手心里已被揉皱的纸条上的字迹。
混乱中,有人给她塞了张纸条,上面写道:
“他开始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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