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舅舅,是我们连累了你,以后不会了。”穆浥尘忍着心酸说道。
她从小没有父亲,一直是舅舅担当父职,舅舅很疼她,她上学时的书包钢笔墨水都是舅舅买的,他还时不时带她去县里的服装市场买衣服,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穆浥尘见到他,一肚子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很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但她忍住了,舅舅不仅是妈妈的哥哥,自己的舅舅,还是舅妈的丈夫,她不能那么自私,因为自己和爷爷奶奶搞到舅舅家宅不宁。
“你回来的刚好,你这个外甥女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就跟我赌气,要带走两位老人家,脾气可真不小,你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尊重长辈!”舅妈料到她不会在舅舅面前告状,顿时来了底气。
舅舅虽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但岂能想不通其中缘由?外甥女乖巧懂事,又一向忍让舅妈,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怎会如此强硬?
“扶爷爷奶奶过去坐着。”他命令道。
“舅舅……”
“临时安置点拥挤不堪,两位老人家过去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家里的房子已经倒塌,除了临时安置点,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就是,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舅妈火上浇油。
舅舅瞪了舅妈一眼,舅妈声音大了起来:“你瞪我干嘛?是我撵他们走的吗?我这个舅妈在小辈面前,难道一句重话都不能说了?”
“你收敛一点。”舅舅警告。
舅妈不干了:“你让我收敛?你不说他们变本加厉来刮我们?我们家就算有两个人挣钱,也养不了他们一家四口!”
“别在老人面前丢人!”
舅妈指着爷爷奶奶:“这是谁家老人,怎么我不认识?”
“你!”舅舅也来了气。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怕他们伤感情,穆浥尘赶紧道:“对不起,舅妈,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吵。”
舅妈虽然凶悍,但家里一向是舅舅做主,舅妈没有工作,也没能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在舅舅面前气势就低了一等,见有台阶下,立刻收敛,不再与舅舅对着干,转而骂穆浥尘:“都是你这个拖油瓶,当年要不是你,你妈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现在你都毕业了,也不知道挣钱养家,什么都要靠你妈,靠你舅舅,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
穆浥尘也不还嘴,反正从小被她骂到大的,早就习惯了,只要她不跟舅舅吵就行。
舅舅在场,舅妈不敢太猖狂,见穆浥尘没有顶撞她,转身往厨房而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粥,一盘馒头出来。舅舅帮忙扶着爷爷奶奶坐到餐桌前,舅妈冷哼了几声走掉了,舅舅也不理她。
“阿尘,你舅妈就是这个性子,你不要放在心上。”舅舅为爷爷奶奶盛好粥,“亲家公、亲家母,我家里不省心,让你们看笑话了。这家我说了算,你们安心住着,政府会帮忙重建复产的。”
奶奶道:“雅雅在医院,还没吃早餐,我给她送几个馒头过去。”
雅雅是妈妈的小名,奶奶跟妈妈情同母女。
“我已经给她送过去了,亲家母不用担心。”原来刚才舅舅出门就是去给妈妈送饭的,只不过跟穆浥尘走岔了,没有遇到。
穆浥尘匆匆吃了三个馒头一碗粥——她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实在饿得狠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都吃得不多,等舅舅吃完,她站起身收拾碗筷。
“阿尘,等下去医院陪陪你妈妈。”舅舅道。
穆浥尘看了看爷爷奶奶,很是为难,她当然想去陪妈妈,但是爷爷奶奶在这里,她不放心,两位老人家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次家里受灾又受了打击,再要时刻忍受舅妈的冷言恶语,万一郁结在心……
舅舅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放心吧,有我在,你舅妈不敢怎样。”
“舅舅,我们已经麻烦你太多,不如我和爷爷奶奶去安置点吧,那里乡亲也不少,会帮忙照顾的。”
“明明有亲戚在,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不许!”
穆浥尘黯然,舅妈巴不得没有他们这样的亲戚呢。
“你安心去照顾你妈妈,万大的事由舅舅担着,不就是一场台风么,天还没塌呢,你别想太多,听到没有?”舅舅拿出钱包,“我刚才问过医生,明天下午可以给你妈妈动手术,舅舅已经交了押金,这些钱你去买点水果给你妈妈带去,舅舅最近忙,没空照顾她。”
穆浥尘不接:“舅舅,我家里还有钱,前两个月我给妈妈寄了一些。”
“都没有了,你一寄回来,你妈妈就拿来还给你舅妈了。”舅舅叹口气,“她也是倔得很,只留了点钱给你奶奶买药,自己旧病复发也不去医院,硬扛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还能怎么说呢?妈妈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凡事都以爷爷奶奶和她为先,从来没把自己看得比他们重要过。
“舅舅,我现在工作不错,今年应该能把欠你们的钱还完了。”
“傻女,舅舅又没让你还。”
舅妈在房间里摔了个杯子,显然对舅舅的话非常不满。
“亲兄妹明算账,钱是一定要还的。不过舅舅你不用担心,我的上司很赏识我,很快还会涨工资的,家里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只有尽快还清那两万多块钱,妈妈才会安心去治自己的病。
舅舅拍拍她的肩膀:“阿尘长大了。”
舅舅家的门店就在小区外面,他将爷爷奶奶请去了门店,免得舅妈再给他们难堪。穆浥尘也就放下心来,去了医院照顾妈妈。
医院仍然人满为患,妈妈正在跟隔壁床的一个阿姨聊天,见到穆浥尘立刻招手:“囡囡,过来。”
“你女儿真漂亮。”阿姨赞叹。
“我家囡囡什么都棒!”妈妈很是骄傲。
穆浥尘嗔怪:“妈,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也不怕人笑话。”
妈妈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
那阿姨是胳膊受伤,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穆浥尘突然就想起覃澈,不知道他的伤怎样了,自己偷偷跑了,他一定很生气吧?这一想才醒起自己的手机关机了,昨晚在车上借了明仔的充电宝把电充满了,但一直都没开机。
覃澈打过她的电话吗?她突然很想知道,但又鼓不起勇气开机,现在她面临的困难很多,实在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人别的事。
“妈,明天下午手术,我会陪着你,别怕。”
妈妈笑了,从小都是妈妈对她说“别怕”,如今反过来了,女儿真的长大了呢。
隔壁床阿姨的伤不重,很快就被家里人接走了,穆浥尘一直陪着妈妈说话。母女俩很久都没有长时间相处了,体己话说完一茬又一茬,只是过去三年聊天必会提起的苏格,成了母女之间的禁忌,两人都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个话题,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第二天中午,护士过来做各项检查,妈妈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三点,家属不能进手术室。穆浥尘握着妈妈的手:“妈,会打麻药,不痛的,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出手术室就能看到我。”
妈妈微笑着点头,被推进了手术室。
穆浥尘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有些虚脱。
手术费差不多要一万,就算医保报销,起码还得五千以上,这钱只能由舅舅垫付,先前欠舅舅家的两万,妈妈还了四千,还剩一万六,如今加起来一共欠舅舅家两万一。
她这三个月的工资是四千,扣除五险一金,拿到手的有三千左右,见习期过后也最多四千,就算一分不花寄回家,也得半年才能还清。何况妈妈动了手术还得几个月才能恢复,这段时间家里的生计还不知道怎么办,她也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得回去上班,不然整个家就一点经济来源都没有了。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看来回去还要再找别的兼职才行,反正她年轻,累一点没关系,只要熬过这段困难的日子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的红灯始终亮着,虽然知道这样的手术风险并不大,但里面是自己的妈妈,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阿尘——”有人招呼她,她却并没有听到,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表哥?”
表哥楚俊杰比她大着好几岁,高中毕业后就留在家里帮忙,因为舅妈的缘故,兄妹俩已经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此时他身旁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面容还算清秀,神情却很是不善:“阿杰,这就是你那位表妹?”
穆浥尘的模样本就清纯,又是学艺术的,身上带着几分超然的气质,两人一对比,对方明显拍马也追不上她,自然心中不爽,不然怎么说女人天生就是敌人呢?
“阿尘,这是你嫂子潘晓芳。”楚俊杰介绍。
“是不是嫂子还不一定呢。”潘晓芳阴阳怪气地说道。
穆浥尘还未说话,楚俊杰已经黑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要不是你们家一直不肯加彩礼,我俩早就结婚了。拖了这么久,难道怪我?”
“我已经说过了,不是不加,是暂时拿不出来。”
“彩礼拿不出来,借钱给别人就二话不说!我说楚俊杰,我和你表妹到底谁才是你们家的人!”
穆浥尘冷眼旁观。呵,一个两个非要将她们母女逼上绝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