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坊内,文雪音和秋棠等了许久才等到百姓散去,只是看这天色怕是晚了,二人匆匆回了丞相府,刚进门就瞧见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形立在院子里背对着她们,只看着脑壳便知他是生了大气。
文雪音倒还算从容,只是秋棠面色有些发白,率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双膝都给磕出了响声,听着就生疼。
老爷,是婢子思虑不周,请老爷责罚。
文雪音倒是气定神闲地站了半会儿子,见文卓不说话便知是在等她认错。
可她来去就只剩下一年寿命了,还管什么错不错。
父亲来是有事?文雪音轻声开口。
文卓等了半天,没想到认错没等来,反等来一句问,当即脸色沉了沉,回过身去再瞧见长女一张肖似她母亲的脸 ,一肚子的怒火却又发不出。
去哪儿了?他沉道。
文雪音缓缓眨了下眼,摊开手心露出装首饰的盒子。
几日后的文会,女儿总不能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文卓被噎了一下,想到之前孙氏跟他提过雪音要去文会的事,暗恼自己竟忘了给她备好衣裳首饰送来,再开口语气自然平缓柔和很多:身上的银钱可够用?不够我让账房再支你些,要不再裁几匹布做几件新衣?眼看着也快入夏了,你......
不必了。文雪音凉声打断,横竖也穿不了一年,还浪费那些个做什么?
她说完便将脸别开进了屋,文卓愣住,刚想要发火,听见屋里传出的咳嗽声又生生忍住,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秋棠 ,道:好好照顾小姐。
是。
秋棠一拜,再抬头见老爷已走远了,不由深深一叹,这偌大的丞相府,连个真心疼姑娘的人都没有。
要是能离开这鬼地方,她家姑娘的病兴许早就好了。
经过一番波折,吏部尚书府在四月初七设宴会请宾客,晨起时太阳不算明朗,隐约还有微风,秋棠不放心,到底是把那件雪白兔毛领的袍子给文雪音穿上了。
去时是孙知许和她那一双儿女乘一辆马车,文雪音和秋棠自乘一辆,倒是宽敞,只是等马车停到和府门前,孙知许竟是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
文雪音手上没有请帖,和府小厮又对她脸生,将人给拦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跟前面那三个可是一块儿来的,同是丞相府,你要不去打听打听?秋棠当即不满。
文雪音凉凉地看着小厮,小厮被她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又看看这二位穿着的确贵气不凡,怕因为自己一时计较得罪了什么大户人家,侧身让了路。
主仆二人终于一前一后地进了门,秋棠目中闪过一丝恶意,于心底又咒骂了一声孙知许那个贱妇。
绕过前面迂回的假山,孙知许竟就在那儿等着。
她忙迎了上来,笑道:雪音怎么来得这样慢?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文妙儿跟在她身侧,面上带着一股子好笑。
文雪音神情冷淡,轻飘飘地走过孙知许面前,凉声道:难为你在这儿候着,怎么是觉得不配走在我前头了?
孙知许也真是厉害人物,听了这话还面色不改,温柔道:到了席上可要收敛脾性,莫要叫外人知了文家的女儿是何等不知礼数。
文雪音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径直走着往园子里去了。
文妙儿冷冷盯了文雪音的背影一阵,待她走远了才甜甜地笑起来,道:娘,咱们不告诉姐姐她那条路比较远么?
孙知许道:无妨,你姐姐没来过这尚书府,可要好转呢。
母女二人笑了一声往另一个方向折去了。
其实走了几步路,文雪音发现前面尽是连绵的花树与假山时,她已然明白自己这是被引错了路。
不过来都来了,以前只是听闻吏部尚书府修得十分迂回秀丽,倒不如借此机会瞧瞧,一个人也清静。
秋棠看出她偷闲的心思也就没有出声,默默在后头跟着。
尚书和府前有廊腰缦回,下有流水潺潺,浅薄的流水漫过一点石块铺成的路,半点也不会弄湿鞋子和衣裙,秋棠扶着文雪音两个人一点点地走,心情倒是放松了大半。
只是这小径连着一条小径,真不知什么时候才绕得出去。
正想着,二人听见一阵柔和的箫声,曲子吹得很是含蓄内敛,似乎是什么清心静气之曲,听着叫人顿觉耳清目明。
文雪音不由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道:咱们过去瞧瞧。
路虽然蜿蜒,但是人却很好找,一道回廊上生着藤蔓,密密麻麻地缠在廊柱上,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廊内坐着一个人,身着白衣,生得温润雅正,听见有人过来箫声便即刻停了。
文雪音堂而皇之地打量着他,她常年病着,本是绝艳撩人的姿色也被这病容压去了七分媚气,又常年不得欢喜,双目含愁叫人望而生怜。
白衣公子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躲闪,觑到面前女子的容貌时目中流出一丝惊艳,出口的声音竟有一点结巴:姑、姑娘怎会在此?
文雪音道:我迷路了。你是什么人?
我、姑娘唤我宋清辞便是。男子起身略显慌张地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