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太君还在追问着,这个时候宫蕊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三位姐姐的面色都快成锅底了。这盒胭脂当初她们夸得天花乱坠,怎么这一会儿却全然不是那时笑得春花般灿烂的模样?
宫蕊只是天真单纯,又不是傻子。洛槿雪等人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她心里岂能不疑惑。见洛槿初似乎扛不住康老太君的追问,缓缓转过身去,尽量平静道:“是孙女儿不小心把胭脂掉到地上了,幸亏没什么损伤,叫老祖宗担心了。”
康老太君怎么可能相信这番说辞?目光从另三个孙女儿难看的脸色上掠过,她心里便大致明白了,只是虽气得要命,然而当着宁老太君的面儿,总不能戳穿了让自家的孩子没脸,因心中暗道那几个丫头看来是越发不像话,必要好好管教了。这边却要出口和洛槿初一起把这件事圆过去。
却不料宫蕊便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到洛槿初身旁,一扬小脑袋,冷哼哼的道:“这盒胭脂是我送给六姐姐的,但其实并非是我买来的。当日我无意中因为四姐姐编排六姐姐的话笑了一场,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一直在我面前说六姐姐不理我,是心里存了怨恨,还热心的帮我想办法化解,这盒胭脂,就是她们送给我的,说是姐妹三个原本买了要自己分着用,但是看我可怜,就让我拿了给六姐姐化解前嫌用,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能和六姐姐说是她们给的。我原先十分感激三位姐姐,只是如今,六姐姐不过一片好心,怎么就把五姐姐吓成了这样儿?这其中,好像还有什么妹妹不知道的事儿呢,姐姐们是不是说给妹妹听听?”
宫蕊的性子便是这样,爱憎分明,又因为年纪小,爹娘兄长都宠着,虽然因为家教不至于无法无天,但那也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小孩儿,且骄纵惯了,也不屑于玩什么心机深沉的手段,喜欢不喜欢都表现在脸上。
这一次她本来十分感激洛槿雪等人,想着原来三位姐姐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心中还愧疚了几天,谁知道由今天晚上的事情却看出来,原来三位姐姐很有可能是利用了自己,还不知那胭脂盒里有什么猫腻呢。若不是六姐姐机缘巧合之下想把这盒胭脂给娘娘做礼物,只怕三位姐姐也不能原形毕露。
想到此处,怎能不恨得咬牙,因此站出来,竟是半点不给洛槿雪等人的面子,直接就把事情揭开了,且咄咄逼人的问起来,毫不顾那三人的情面。
宫屏在旁边老神在在坐着,眼角余光在洛槿初身上打了一个转儿,见她已经拉了宫蕊安抚,她便在心里好笑,暗道我这位六姐姐啊,可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好人全都是她做了,三位姐姐这下子也现了形,恐怕她们也想不到蕊妹妹会忽然跳出去,将事情一股脑儿捅开了吧?只是她们料不到,六姐姐却一定是会料到的,不然她刚刚也不至于在那里沉默的抹眼泪儿了。
宫屏虽然聪明,却向来不屑玩心机手段,家里总共就三个姐妹,宫珍相貌被毁那会儿,她只顾着同情对方,等到对方容貌恢复了,又已经进了宫。剩下一个天真的同胞妹妹,更没有玩心计的道理。因着这些,她对玩心机手段的人没什么好感。
只是洛槿初这一次却是不同,若非洛槿雪等人一个劲儿挑拨,实在是过了分,洛槿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儿给她们下马威。
想起当日自己和洛槿初说话,替她抱不平时,对方说的那些话,她倒越发觉得洛槿初可敬可佩。能忍一时之气,忍无可忍之时,又可以这样快速有力的反击,唯有这样儿的姐姐,才是女儿中的豪杰,自己该当以她为榜样才是。日后一旦嫁了人,要面对那些内宅争斗时,不妨也学学六姐姐今日的手段。
宫屏一边想着,便也站起来,加入到劝说宫蕊的行列中,只是此时事情已经全部捅开了,就算宫蕊想息事宁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康老太君也不可能将这件事含混过去,眼见洛槿雪姐妹三个脸色煞白,她便忍不住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
秦氏到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女儿受了算计?脸色登时沉下来,从乡下回来后,她到现在也没往府里的事情伸过手,只想着过自己的日子,又不缺钱,何必非要揽权在身,惹得妯娌们嫉恨。谁知自己收敛了锋芒一味退让,竟让人都将她们这一家看做了无能之辈,这几个女孩儿可都是一个祖父祖母的堂姐妹,算起来关系还不够亲近吗?谁承想竟然是她们如此煞费心机的给女儿设了套子。
洛槿雪和洛槿芳洛槿宜三个女孩儿脸色煞白,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自己做的好事说出来。
好在宁老太君是个厚道人,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因见了这情形,她便咳了一声,对康老太君道:“这会儿身上有些乏了,我回去歇一会儿。”说完想了想又道:“小孩子们的事情,也不用太认真了,蕊儿这孩子也是惯坏了,我回去让她母亲教训她。”
康老太君勉强撑着笑容送走了宁老太君,洛夫人谢夫人和宫屏宫蕊自然也跟着去了,宫蕊本来不肯走,要留在这里替洛槿初作证,到底被宫屏拉走了。
这位大姑娘心中暗自好笑,心道妹妹啊,六姐姐就差没把你卖了,你这还上赶着要帮着数钱呢,行了行了,剩下的事交给她自己就好,这么点儿事情再摆不平可得了。”
等到这些人都走了,洛槿初方擦了擦眼泪,委屈的看了洛槿雪等人一眼,然后低头走到康老太君面前,小声道:“算了老祖宗,我也没想到今儿这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总是我做的不好,或许因为给世子和公主看病的关系,冷落了姐妹们,她们心中怨恨我也是应当的。如今这件事出来,她们已经吓得够呛,老祖宗也莫要追究了。”
康老太君叹了口气,淡淡道:“把那盒胭脂留下吧,老婆子倒要看看这姐妹们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
洛槿初惭愧道:“想来无非是加了些什么作料的,也是孙女儿粗心,因为是蕊妹妹给的,又闻着香气浓郁,竟然没想到这一层。不然的话,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孙女儿倒也不是一味忍气吞声的人,只为这事儿不值当闹,暗中给姐妹们一个提醒,让她们日后收敛收敛就完了。谁知竟闹到今日这个地步,蕊妹妹那性子是冲动的,嚷了出来,倒是让姐姐们的面子都没了,这也算是惩罚,老祖宗莫要雪上加霜了。”
这话说的十分漂亮,暗地里解释了自己身为医者,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胭脂有鬼的问题,偏偏因为那“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暗中提个醒”等言语,又表明了自己的性子,并非一味的忍辱求全,听起来就十分可信。
康老太君看着这个孙女儿,只觉得满心感慨。
虽然洛槿初回来只有三个多月,但她素日里端庄稳重不言不语,最大的心思便是医术制药,从不和人起争执,衣服首饰也都是朴素之极,她的嫡母身份也是高贵的,手里更有闲钱,却没见她和姐妹们攀比过什么。不过是因缘巧合之下,出了两次风头,别人还没怎么着,自己府里这些女孩儿们倒是忍不住动手了。却让这孩子此刻如此的为难,既不能闹的人尽皆知,还要在自己面前忍着委屈替那姐妹几个求情。
因越想越觉着洛槿初可怜,偏她苦苦哀求,只说洛槿雪等人眼瞅着都要议亲了,这名声不能传出去,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全是替姐妹们考虑着,如非真心实意,再做不到这个地步,假惺惺敷衍几句也就是了。
☆、77第七十七章
康老太君心里感动啊,想想这事儿的确像洛槿初说的,还要给三个女孩儿留点面子,因此点点头。于是洛槿初便来到秦氏面前,拉着她笑道:“临走时给娘熬了一锅补汤,这会儿想来也熟了,娘亲这几日都念叨着身子发虚,快随我回去用汤吧。”
秦氏冷哼一声,悠悠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身体发虚了?你听错了吧?”
洛槿初咳了一声,知道母亲这是不想善罢甘休了,倒是正合自己心思,于是仰起脸央求道:“娘亲忘了?就是那天早起你说觉着有些身子乏力啊,好了好了,不管如何,女儿的汤都熬好了,娘亲快随女儿回去喝吧。”说完就拉着秦氏往外走。
秦氏还能不明白这小狐狸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见她眼中虽是哀求之色,却掩藏着一丝笑意,于是也就会意,继续冷笑道:“喝补汤?我这会儿就已经饱了,真真不知道侯府里也有这样的大戏……”
不等说完,洛槿初已经“急了”,到底使劲儿将她拖了出去。秦氏犹自不甘不愿,只是嘴里咕哝着什么也没人听清楚。
康老太君的目光在其他几个儿媳妇孙媳妇身上扫了一眼,冷哼道:“行了,连事主都走了,你们几个还留着做什么?等着看笑话么?”话音未落,楼夫人何氏和潘夫人等也都起身告辞。
潘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楼夫人何氏嘴角边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暗道二房向来长袖善舞,这下好了,几个女孩儿倒也算是有机心,只可惜人家无心并没算有心,却也将她们赢了,或许这便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你这丫头搞什么鬼?”
回到房间,秦氏遣退了下人们,便拉着洛槿初坐在床沿,好奇的问她。
“娘难道还猜不出来”洛槿初微微一笑:“无非是姐妹们越来越把我当个软柿子,个个都想来捏一捏。我怕时日长了,她们还真以为我就是朵没经过风雨的娇花,所以少不得要给她们提个醒了。”
秦氏笑道:“我猜着是那胭脂里大概有文章,只是既然是蕊丫头送给你的,你又怎么知道那其中的猫腻?或是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洛槿初笑道:“娘糊涂了?蕊妹妹一个月几个钱?她就能去买这胭脂?何况她一点机心都没有,让我三两句话便套出了这胭脂的来历。说来三位姐姐倒也是看得起我,竟然往里面放了木矾草灰,那东西倒不至于害人,只是一旦接触皮肤,皮肤就会被烧的通红,几天不能见人了。”
秦氏一听这话,不由得柳眉倒竖,拍了下桌子恨恨道:“真真是反了她们,这样东西敢给自家姐妹用,不行,我要去找太太和老太太,怎么也不能轻饶了她们,难道这侯府里没有咱们娘儿俩的立足之地了吗?”
洛槿初连忙扯住秦氏,微笑道:“娘亲何必去找老太太和太太?刚刚我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岂是白说的?等着吧,这一次有她们好受的,但愿她们从此后能知道我的厉害,收敛些也就罢了,不然的话,哼哼!女儿有的是让她们弄巧成拙的手段。”
秦氏摸着她的头发,笑得有些感慨道:“你虽不是娘肚子里出来的,但不愧是娘教出来的。咱们女儿家便该如此,该忍让的时候,不去得理不饶人。不该忍的时候,就半步不能让,哼!决不能窝囊到让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吭声。”
话音刚落,就见洛涛走进来,疑惑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们娘儿俩了?”
秦氏就将事情说了一遍,洛涛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果然是她们过分了,不过妞妞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这次的事儿做的却是对了。”说完对洛槿初道:“我和你娘还有话说,你先回屋吧,正好有朋友送了米兰斋的点心,我记得你上次爱吃,已经让人送你屋里去了。”
洛槿初谢过了父亲,便走出门,洛涛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道:“咱们这个女儿啊,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可惜她那些姐妹们还没看出来,倒非要飞蛾扑火。”
“什么飞蛾扑火?看你说的难听,妞妞又没怎么样她们。”秦氏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抱怨道:“也就是这孩子,多大点儿的人,难为能忍下这口气,若是我,便闹得人尽皆知,看看那三位养在深闺的姑娘做出的好事。”
洛涛笑道:“你竟还比不上女儿,你以为这次老祖宗能轻饶了她们?得饶人处且饶人,难道你还没吃够太过刚强的亏?女儿的性子就很好,刚柔并济。只是……”他说到这里,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孩子太有主意,我只担心传出去,怕没人敢要她了。”
秦氏冷哼道:“这话好笑,怎么就没人敢要了?没看见大小两个世子天天过来?”
洛涛笑道:“小世子也就罢了,我倒是觉着秦世子真真是良配,只是妞妞看那意思,又不是很待见秦世子,这真是为难,须知若两人是冤家,就算咱们强行把他们绑在一块儿,成婚后也很难就成一对佳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