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饭用的简单,如玉吃罢饭也懒得挪窝儿,才捡起笔描了几笔线条,听院门响,还以为是慎德堂派人来传了,岂知进来的竟是足有三个月未见过面的张君。
他并未着官服,穿着齐膝的束腰短打,还披着墨青色的披风,进门先唤过许妈耳语了几句,未几,许妈便将秋迎和丫丫两个都带了出去,并关好了院门。
这时候他才解披风,待他解了披风往前两步,如玉才见他身后居然还跟着个瘦瘦的老妇人。这老妇人也是一袭披风兜着帷帽,进屋才摘帽,屈膝对着如玉一礼。
张君将这老妇人按止在门外,先拉如玉进了卧室,压她坐在妆台上,屈膝半跪了揉捏着她的肩膀道:“这位老妈妈,是这些年一直在皇宫里替嫔妃们专看妇科千金的带下医,你再着她诊治一回……”
要说自打去年五月张君回京后,两人几番相试总不得成,不得以如玉也遮着面纱走了几处医馆,请过多少好带下医调过,汤药亦曾吃过,但这身体不成了她自己的,揉揉捏捏也好,亲亲舔舔无事,但凡张君那东西一挨,便痛到仿如生拉硬扯。
张君才二十岁的年青人,正是比虎狼还贪的年纪,又还在她身上尝过甜头,每夜揉着捏着,偏又吃不到嘴里,简直要急疯了一样。
这几个月他一直忙碌在外,于如玉来说果真是放下了一大心病,谁知今日他又从宫里弄出个带下医来。她也知自己的病根在心而不在身,只这话却不能说给张君听,见他仍还一脸的希望,遂点了头,叫那带下医进来替自己诊治。
妇人间的私言,张君不便细听,遂负着手到了檐廊下,闭眼养神,在廊下静等。
这婆子自言姓贾,瘦瘦小小,一张脸皱纹又还亮的发光,像只小桃核一样。她先探过如玉的脉,再瞧过她的舌苔,又问了几句寻常月事的话儿,随即笑道:“少夫人这只怕是心病,老身说的可对?”
要说这重心病,张君也知。但只要他一入府,周昭就要派人来请,或者陪囡囡闲话,或者瞧囡囡学走路,她渐渐淡忘了仇恨,可又将张君摆到了囡囡父亲的位置上,每每张君回府,不过一刻钟总要来敲门,请张君过去。
当然,她每每叫张君过去,也皆有丫头婆子们在旁看着,无非是逗逗小囡囡,问几句二叔瞧着我们囡囡乖不乖啊,二叔瞧着我们囡囡走的好不好之类的话儿。
如玉不说心高气傲,总是个向来不肯吃亏的人。可周昭明面上是个丧了夫的寡妇,再带着个小小的孩子,又还与张君有那么一段儿,她时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与前年冬天,那大雪纷飞的寒夜,躺在府外紫檀大棺中的无名尸首一样,也是这府中不相干的局外人。
既心里这样晦丧,虽仍还竭力想要迎合张君,身不由已,一挨即痛,张君便不得不做个和尚了。
贾婆子道:“宫中贵人们入宫时皆年幼,亲见龙颜,总有那吓到体僵身硬者,御驾临幸,总嫌不能尽兴。老身这里有一味秘药,外涂内敷,每日一回,夜里用之。七日内不可行房,过了七日,身体自然柔软,要说那秘处,也保管水水嫩嫩莞如豆蔻。”
她说着,已经捧了两只药匣出来,一只装可服的丸药,一只里装的却是宣纸包成的药粉,想必是用来泡水外洗的。
如玉接过药匣放在妆台上,自妆台里拣出只足金的簪子塞给这嬷嬷,见她虽拒着,两只眼睛却止不住的放着光,也知她是个贪财的,又另抽出一只足金的簪子来给她,低声道:“嬷嬷说的竟叫我是心动无比,咱们皆是妇人,我也有些好奇,这东西,宫里那个娘娘曾用过?”
贾婆子道:“皇上膝下孩子并不多,当初那花剌国女子同罗妤入宫,皇上一见之下,将大婚之期生生往后推了三年,直到妤妃诞下皇长子之后,迫于朝中压力,才与皇后行大婚之礼。
听闻那花剌女子体质殊异,骨软而水丰,即便大婚之后,皇上也有两年不曾与皇后行夫妻之实。后来还是老身献了此药于皇后娘娘,皇后一用之下,体质不输那同罗妤,这才有的太子殿下。”
如玉一听体质二字,随即心下泛起一阵恶来,却也还强忍着,再问这贾婆子:“那端妃娘娘可曾用过此药?”
贾婆子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以端妃之姿容,怎能独得圣宠十余年?”
如玉笑而不言,起身送这婆子出门,一直送到府门外,远远瞧着她走了,才又回来,磨磨蹭蹭往竹外轩走着。
张君就在竹外轩门内,半掩着门,瞧如玉那不情不愿一步三挨蹭的样子。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出门几步迎上如玉,一把拽过她的手将她拉入院中,关上门道:“快进屋,我帮你洗。”
如玉撕开张君的手,问道:“我知道宫里女人多,可你应该在前宫进不得后宫,那老妇人,你自那儿打听来的?”
张君道:“禁军内侍与宫女们是通的,宫女们与这些嬷嬷们是通的,我也是偶然听一个禁军侍卫说起,才晓得有这样一个嬷嬷,她已被放出宫,在京郊了处小院独自过活,我着禁军侍卫们亲自提调来的。”
如玉默默点头,强撑一笑道:“晚上我自己洗,你横竖也熬了一年多了,再熬得几日,下次回来,大约就行了。”
张君显然大松一口气,犹还有些不信,掰正如玉的脸问道:“果真?”
如玉连连点头:“果真。”
张君做了一年多的和尚,虽说还要熬得几日,但总算知道自己这和尚不必做到白头,高兴的恨不能蹦上房梁跳几跳,掰过如玉的脸在她颊上亲了两口,低声道:“等到那一日,我必得要搬弄上一夜,要你哭着喊爷爷才肯停,不信你等着。”
这鲜嫩嫩娇滴滴的小媳妇儿,骨酥肉软,娇艳欲滴,他曾在她身上□□,可如今她封闭了自己,一丝水儿也不肯给他。
如玉闭上眼睛任凭张君满脸的亲着。入京眼看两年,若不是今日这贾婆子,她都要忘记当初与张君一起入京时,在西京所遇到过的,教她规仪的那个刘婆子了。这婆子的眼线牵动宫里宫外,知道她与张君这一年多没有夫妻之实,但并不知道她曾在西京呆过,还认识那刘婆子,她会是谁的人?
和悦是个傻丫头,看着天真无比。但端妃显然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如玉第一怀疑到端妃身上,再下来才是姜璃珠,毕竟太子妃只在东宫,皇后早丧,以姜璃珠一个小丫头的手眼,应当还通不到宫里去。
但无论是谁,能通过张君将药送到她儿来,也果真是费尽心机了。
如玉不忍叫张君失望,也就不愿过早戳穿此事。恰此时,院外秋迎叫道:“少奶奶,老爷请您和二少爷往前院去。”
张君也知父亲回来,按止了如玉道:“你先吃了药,敷洗过就在床上躺着,再不许动,我自己过去即可。”
如玉也跟着站了起来,疾步跟上张君,怕他不知情由,到时候要跟张登吵起来,匆匆说道:“你爹打算续弦,要娶姜璃珠,二叔母为媒人将日子都定好了,他叫咱们去,肯定是为了说这事儿,你心里有个准备,去了勿要跟他吵。”
张君生生就止了步子,回头问如玉:“谁?”
如玉也替不知羞的公公害臊,轻笑道:“还能有谁,就是那被你抱着扔出去的姜璃珠,姜姑娘。”
张君清瘦瘦的背影,胳膊在空中乍得几乍,脸瞬间胀红,随即又渗出惨白。恰张诚也出了院子,笑着叫了声二哥。三人一同往慎德堂去,迎上周昭,小囡囡已经一岁半了,梳着个冲天小辫儿,穿着正红色绣番石榴纹的开襟小旋袄,露出下面桃花钱的百褶裙,嘴角流着口水跌跌撞撞扑过来,一把扑上张君便抱上了他的腿,扬着两只手求抱。
张诚也跟了过去,伸出双手问小囡囡:“囡囡今儿可否赏光,让三叔抱抱你?”
囡囡再不看张诚,两只眼睛盯准了张君,扑着要他抱。张君眉温目和,抱起小囡囡在颊上亲了一口,转身先走。
张诚特意退后两步,与如玉并肩,笑道:“下到三岁,上至八十,能不将我张钦越放在眼里的,也就小囡囡一个。”
如玉也在笑,低声道:“她还不到三岁,等她到了三岁,大约就能察觉你的好,愿意叫你抱了。”
要说为何三个叔叔当中,小囡囡独亲张君一个,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周昭自来性冷,不苟言笑。自张震丧去后,在一府众人面前更是从未露过笑脸。唯有见了张君,才会说句柔话,给个笑脸。孩子吃着母乳,随的母性,也知道唯有二叔能叫母亲欢喜,叫母亲脸上重绽笑黡,所以才会格外恋张君。
如玉如今已经看淡,出府并不那么容易,西京一事,她做的那么隐秘,还是险些着了赵荡的道儿,如今在永国府,情势总比陈家村好,她这个身体也怀不得孩子,而张君半年才不过回来三五回,至于宿夜,这半年更是一回都不曾,她倒还能应付。
周昭的火气,也许要等到张震回来才能消去,可以她目前的涵养与气性,还能不能熬到张震回来的那个时候?
张登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圈椅上,一年岁月风侵,面色黎黑,瘦了许多,但也比前一年在慎德堂息养着,万事不理的时候精神了许多。目视着三个儿子携着儿媳妇上前拜过,唯独给小囡囡给了个笑脸,随即问张仕:“我慎德堂的旧仆们都去了何处?屋朽床烂,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耗子满床乱窜,蝙蝠横梁搭窝儿,你们就是这样管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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