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和极光之壶,决非单指两者本身。若然只得死物,却不得运使之法,它们就不比最基本的五行法术重要很多。”
时寒娇笑声压得甚低,却有力地于袁净壶向来坚定的脸上刻印了犹豫。
“最高制艺?不也是要向你看不起的洛家求道,才有机会达到那境界吗?结果,那到底该算是谁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恩师!”没料到的是,袁净壶的猛烈回击只限于唇舌。“而你……人会把自己看不上眼的人视为宿敌吗?”
“没可能。”时寒说道。“所以就算你才华再高,根骨再好,我也从来没有真正把你放在眼里过。”
她迭起染满地上尘灰的手。
“一直以来,你也在寻求让蜗牛跑得比甲鱼快的方法,目前所得,不过是学会强压着前者进水与后者比游泳。你认为,那就是天工坊数百年来承传后世的道路吗?”
“因着决不把知识外传,我们独占坊主之位,至今百年。你说这对外姓人不公平吗?是的,这点我无法否认……”
“然而,我家既有幸承传道门旁落的晶石一脉,在享受成果同时也负有重责。我们甘愿被世俗事务拖慢制艺进程,其目的,就是不让天工坊毁在像你般的人手里。”
袁净壶不怒反笑。“在桓玄眼皮底下助陈悠然远走的人说出这话,可真教人费解。”
洛时寒回以冷焰似的鞭挞。“是吗?那么,你以为领着天工坊踏进权力游戏的下场,又会好到哪儿?”
“我们这一生作的事,是面对死物的艺术。无论过去未来,我们的盼望和进步,永不会反映到自身上。无论在人世间争力,或是于修行大道上求取仙途,我们天然就比别的练气士逊色。”
“自古炼器之人,可曾有人飞升?先辈以修行人之身,全心倾注死物,只因我们相信仙人得道,只是一人福祸,炼器留予此世,却可造福后人。”
她摊开双手,早无半点银滴残余。
“天工坊,是怀着此世最大的善而被设立起来的。但当世代存留的艺术品,为争名夺利之人掌控,门人们手中的力量,反倒会推着他们步向覆灭。”
“为了避免这点,只能让坊主之位永远在最可信赖的本家成员手里存续。这正是表面上损及外人,实际却惠及全体的举动。自守、无求,连自家声名也在所不顾,仅是为了更广泛的利益。”
“你袁净壶夺位之时,可曾抱持着这份沉重?”
头一回,张幽兰亲耳听闻洛时寒对门中变故的理解方式。只见袁净壶半晌没作反应,蓦然间纵声长笑。
“好一句将表里分离的妙语!只是,你赌上整座宗门去保陈悠然平安,不也确切是为着一己私欲,把坊中同门的公益抛诸脑后吗?先前一番花言巧语,安能骗得了我!”
时寒叹了口气。
“我应该说过了吧?艺术品耗费炼器师毕生心血,出炉并存留于世的原由,是‘善’……因此,‘行善’即是最高制艺。你要妨碍我对最高制艺的追求吗?”
袁净壶再也笑不出来了,眼光中开始透出那不再试图掩饰的狠戾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