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儒。”白铜雀绕过看守营账时,不由得低声骂道。
桓温老贼远离天子身边后,近卫军的纪律堕落得太快。日之未出,营中兵员或酒醉,或喧闹,手拉起手唱着歌儿,倘遇敌袭,会发生甚么事可想而知。
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的兵。而且这样的生活,怎样也比奔赴前线作枯骨,替人换功名要好吧。
一双烂醉兵丁险些撞到她身上,升起了她片刻前压下去的厌恶。她半点不停留地穿过炬火照亮的道路,足下扬起浅浅一阵泥沙,以及比指头更小的石块儿。
她当下俯身,推门入账。
大帐中站满了人。正确而言,该说该列席于出战前之重要会议的大人物们近乎都来齐了,然而众人与帐里最暗处站着的人影间,还隔着好大一段空间。
谢青阳说过为人臣者,不可走近天子三丈之内,因此这空隙等于不存在。
而如今,身披龙袍者背对着她,视线投向阴影中看不出花纹的布幔。放在外头,这般作态确实很蠢,但白铜雀却暗暗欣赏设计者的小心思。
位处这影子里,他能看得见所有人,所有人却看不清他。
此即为东逸神洲共主,大晋皇帝。
“陛下。”
白铜雀意图保留见面不跪的尊严底线。她既非朝中官员,也从没收受过天子一分好处。然而为了助这家伙统一北方,岳麓书院已流下无数鲜血。
“白卿。”天子的话声淡然无味,听不出感情起伏。“事情如何?”
“在下没在宛城见到桓大司马,未料遇上的陈侍郎倒是精神甚好。刘司空所属,可是已全为桓氏所吸纳?”
应话者如常并非天子,而是站于左侧重臣前列的虞允则。
余姚虞氏家主素来不晓军事,但原本统领东路军的谢、王两家家主宣布身体不适,驻留于东部前线后,老文臣便自动请缨领私兵上阵助战。毫无疑问,这当中有谢青阳的手笔。
只听老人气忿说道:“圣上从未允可此事,只是那桓温狂妄行事,胡辩事急从权,急须统合北疆部众防卫长安方向,以防三王合兵夹击。”
“如今呢?他诈伤不出,也不见有人挺身率领诸军为他挑这烂摊子。前天,竟有人目睹他于南阳露面,却又好快没了影踪,置家国大事于脑后,何以责之?何以讨之!”
容颜俊美如玉,年轻时想必不输嫡孙女雅文的老人气得长髯乱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