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潜于浮华之下,游于苍狗之间,仍然干净的像是不染世俗的一掬清泉,又如遗世独立的仙人。
半晌,他似乎对那只羽觞没了兴趣,将其随手放在案上。
而后,对燕帝落下轻飘飘的一句提醒:贵妃娘娘已到了。
高座之上,燕帝终于肯从美人的胸前抬起头来,酒气熏得他满面通红。
贵妃?在哪呢?
观月不愿惹人注意,坐在角落里已久,可眼下却不得不走向殿前问安。
流光之下,那身织金缎裙衬得她身段窈窕,清丽合宜,在一众紫燕黄莺之间,更显得绝艳脱俗。
更糟的是,她生了一双勾人的含情眼,即便只是寻常一眄,也交缠着无尽的柔情,恐怕就算是世间最无情的男子,被她看上一眼,都难以把持。
妾拜见陛下。观月行礼时,领口处露出半截肌白若雪的秀颈,招来了不少男人饱含深意的目光。
也同样引来了燕帝的注意。
美人,快到朕身前来。酒气朦胧间,燕帝恍若望见仙子下凡。
美人?好潦草的称谓。观月勾出一个不失体面的笑,迈上玉阶,刚走到燕帝面前,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进怀中。
秦观月想过各种姻缘交会的开端,却对这种勾栏曲水般的恩宠恶心至极。
她不想再失了体面,或者说,秦观月从来也没有体面。
燕帝身上的浓烈酒气,和他鬓角的白发,无不让观月感到反胃,更何况,文武众臣还在身边看着。
年轻的女子总是那样美好,燕帝欲望勾缠的目光在观月身上流连。
陛下,听闻贵妃娘娘善舞,今日不如就请娘娘为陛下舞一曲助兴吧。淑妃往日自负美貌,今日被观月抢了她的风头,心有不满。
淑妃此话一出,殿下有好事的臣子纷纷附和,分明也是想看贵妃一舞。
淑妃娘娘此话不假,若此女技艺尚佳,我便封她个第一舞姬。开口的是右席次位的文官,可惜观月此时双颊作烫,一时无暇顾及。
秦观月屏息等待着燕帝对于这位触怒逆鳞的悖臣的发落,她想着,即便这混佞不死,也要当众庭杖,她心中轻蔑的一嗤。
但等来的是上下君臣相视,不约而同的拊掌而笑,秦观月没有料到,燕朝的根,已朽败至此。
秦观月尊为贵妃,怎能在臣子面前随便献舞,岂非是有意羞辱她。今日她若真在这殿上一舞,来日只怕整个秦国公府都要遭人耻笑。
观月脸色苍白,连带着呵气都有些发颤:陛下,我
观月话未说完,便被燕帝打断:便依爱卿所言,朕也有些日子没看乐舞了,贵妃便去罢舞上一曲吧。
话已至此,观月在众臣的注视下勉强地站了起来,她回身做好姿态预备接受羞辱。
只是此刻,她回眸间倏的望见了清明的月光,戏谑似地撒在殿前的白玉阶上,她余光一乜,看到了身披着月光的他。
第4章
在那瞬间,秦观月心中生出一种渺茫的期冀。
像将要溺毙之人抓住了块浮板,她将满腔酿成眼中的乞怜,望向殿上那被月色笼罩之人,虔诚地盼望他能救她于水火。
顾珩端坐在那儿,温情的烛光照着他的侧脸,映出了一张矜贵傲然的面孔。他淡淡地扫了秦观月一眼,目光落在了秦观月耳垂的绿松石坠上。
翠的像是秦国公府后院的竹。
她就是在那片竹林中与秦小世子举止亲昵,又对他满口谎言,虚荣算计。
一个全无大智,空余美艳皮囊、卑劣心机的假狸猫,偏要装作幼承庭训,规行矩步的真小姐。
他不是佛圣,不该渡她。
顾珩看着秦观月垂眼站在那儿,像只将被恶狼扑食的鹂鸟,弱小而又无助,令人无限怜惜。
救她其实不难,只要他愿意开口,哪怕只是皱皱眉头,她就能得救。
可惜,他是覆霜载雪的高洁青松,不会为人间浅薄的春光而动摇丝毫。
淑妃坐不住了,走上前拉住秦观月的手:贵妃娘娘,妾身带您去后殿更衣。
殿上的顾珩移开了目光,秦观月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她决然地转过身,昂首迈下玉阶,勉强在众人面前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骊台后殿,秦观月愤愤取下那对绿松石坠,随手扔在一旁。而后褪下宫裙,换上舞裳,
满腔怒火熊熊灼烧着她的心,不甘与懊恼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顾珩与秦家小姐不是旧相识吗?如今秦家小姐有难,他怎能如此心安理得。更何况,秦观月与顾珩也有过一面之缘,于情于理,他都该出手相助才是。
顾珩果真和她想象的一样,是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窗外夜风拂动,树影婆娑,骊台隐有飘扬弦乐声起。
在众人或调笑或期待的目光中,秦观月身着一袭鸾纹正红舞裳,外罩一层绣金莲的薄烟纱,迤地的裙尾划过玉阶,金莲熠熠而绽。这舞裳仿似为她量身而制,包裹着她曼妙有致的玉体,行动间,有轻云流风之态。
燕帝推开了身边喂酒的美人,直起身来,将灼灼的眼神黏在了贵妃的身上。
凤灯之下,衬得秦观月容貌更艳,肌肤宛如盛冬新落的雪,兰靥之上,黛蛾弯弯,红唇娇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