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显然是没料到顾珩竟会如此,愈发觉得他往日那般清矜作派,都是演出来的。
于是低低骂了一句无耻。
不是月娘要我画的吗?怎么成了我无耻?
顾珩模样坦然自若,拿起画纸抖了抖,借着烛光仔细端详,慢悠悠地点了点画上某腴润处。
手生了,这儿画得不好。
秦观月羞得攥紧了被衾。
顾珩擅画工笔,画锋写实。
骊台的形稿也是出自他手,那绘图可是半点都错不得,这般严谨细致的作派,在绘画美人上,更是传神形象。
分明就像是用尺子丈量了她的身形一般,而后又跃于纸上。
至于他点的那处,的确差了些丰腴。
秦观月第一次被顾珩这样反将一军,咬着唇要夺下那画,却被顾珩躲过。
她气得背过身去:往日都听宫人说顾相是品德高洁之人,如今真该让他们看看珩郎的行举。
半晌无言,环室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月娘。
秦观月想要回头,后颈却被顾珩冰凉的掌心覆住。
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纤细到不堪一折的玉颈,像是片飘羽拂过。
顾珩声线无波,甚至透着些笑意:若我并不像世人想的那般好,月娘当如何?
秦观月看不见顾珩的神色,但没由来的,她想到了那日葡萄架下顾珩近乎痴狂的行举,蛮横到要将她撕碎的力道。
她感到顾珩手心的凉意,顺着后颈的肌肤,缓缓渗透进她的血液里,让她觉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颤。
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好让声音听起来如往日般甜美。
珩郎都不算好,那这世上的郎君岂非连男子都不算?何况我最初接近珩郎,便是想与珩郎生生世世都在一块的,无论珩郎如何,我对珩郎的心意始终如此。
秦观月信口如流地扯着谎,却不像往日那般坦然,心里阵阵发虚。
她又问了一句,似是要以试探顾珩:那珩郎呢?珩郎也是这般吗?
顾珩背对着烛光而坐,面容沦溺在阴影里,神色晦涩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缓缓松开了手,在秦观月洁白的后颈上,轻轻留下一吻。
当然。
誓言仿似不能乱许。
前夜秦观月刚违着心意与顾珩起誓,次日清晨,墨隐便寻到了清平观来,说是城阳王在偏殿等候。
顾珩尚未出门,见墨隐到来,便随口问了秦观月一句是否宫中有事。
秦观月随意扯了个缘由,只说有些宫务上的事要回去看看,顾珩与吏部侍郎有约,没再多问,先出门了。
回宫的路上,秦观月一路走走停停,生怕顾珩派了眼线跟着。
好在主仆二人特意绕了小路,才得以顺利抵达宫邸。
墨隐聪慧,谎称秦观月在屋内休息,请城阳王移步后院等待,一边当即前往清平观,去请了秦观月来。
如此一番,屋内无人居住的事便不会露陷。
秦观月特意抹去唇上胭脂,装作咳疾体虚的模样。
陆起戎见秦观月到来,两步迎上前,被秦观月叫住。
王爷不可。
秦观月向墨隐使了个眼色,墨隐退了下去。
四周无人,秦观月又后退两步,抬袖掩唇咳了两声:咳疾传人,王爷还是离本宫远些为好。
上次奇石林之事,城阳王行为逾矩,被顾珩撞见,折腾了一番才算作罢。
从那之后秦观月便刻意避着他,城阳王数次求见都被推脱。如果不是怕伪装咳疾之事暴露,秦观月今日也是不愿见他的。
眼下正是与顾珩的要紧时分,不能因为城阳王坏了事。
陆起戎见状也不强求,站在原地,面上似有愧色。
上次的事,是我莽撞了娘娘。这些日子想找机会与娘娘当面说清楚,娘娘却不肯见我。
王爷不必自责,本宫并未埋怨王爷什么。
陆起戎见秦观月面色不佳,只得将满肚子未说的话忍了回去,化成闷闷的一句叹息。
娘娘既在病中,我也不便叨扰。这药是我特地寻来的,对咳疾有奇效。娘娘保重玉体,我先告辞了。
陆起戎将药放在地上,深深一礼。
他的眼中似有许多未能言明的期待,仿佛期望秦观月能开口留下他。
秦观月并非不知他心中期待,但她也一直清楚,她与城阳王并不会有甚么牵扯。
她想,城阳王对她也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也许只是因为她一直对城阳王不大理睬,频频拒绝,才让城阳王有些求而不得的遗憾。
可这份遗憾并不能带给秦观月任何,情与爱对她来说,如浮萍般微不足道,她也从未奢想。
眼下她想要的,也远不止这些。
二人相视而立,秦观月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多谢王爷,再无其他。
林风依旧吹拂,偶有几声鸟鸣。
陆起戎眸中的光瞬间黯了下去,他攥紧了拳,似乎想再争取些什么。
但秦观月已偏过眸去,连与他对视也不肯。
陆起戎最终什么也没说,眉梢染着低落,垂眉丧气地走了。
陆起戎走后,墨隐又回到秦观月身边,看了眼地上的药,心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