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沈序内心翻江倒海,用最镇定的声音命令他。
不是我也会是他,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他有能力,他被寄予厚望,他应该感到自豪。
沈晚星样貌文弱,他不是打仗的料,也不该出身将门。
小时候他喜欢黏着自己睡觉,坐在树下看自己练剑,鼓掌说哥哥好棒。
所以那时的沈序也很知足,即便童年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疼爱,但是起码弟弟让他尝到了一丝亲情的温存。
自从父母过世,他的直系亲人便只剩下了晚星和沈云山。
体会过战场的冷血,谁都不知道,他其实矛盾地极重感情。
晚星拿不起他的剑,一屁股坐在地上,憨笑:“我好没用,还好不是我。”
他是个单纯的孩子,和家仆们玩耍嬉戏,跟着父母去宫里参加宴会。
一滴汗倏忽滑过小沈序的脸庞,他仰望着烈日。
“别练了,进去休息吧。”
“谢谢哥哥!”他欢呼雀跃地跑远了。
所以,他更加努力,吊着一口气也要从死人堆里爬回来。
他要做大靖最厉害的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守卫大靖,实现父母的愿望,让他的弟弟永远都无忧无虑地长大。
男孩子小时候多少都有些英雄主义,他以此来麻痹自己。
“你的心理战术很滑稽。”沈序淡淡,“怎么,垂死挣扎吗?”
沈云山意味深长地浅笑:“主公自然不会被我这小伎俩打倒,您不是早就知道老侯爷培养您的目的了吗。”
“是,”沈序毫不避违地答,“所以我才会自立为主公,我替靖帝打的胜仗够多了,他却想置我于死地,我不想再当臣子了。”
“功高盖主,皇帝懂,您的父母也懂。”
沈序皱眉:“你什么意思。”
鱼竿晃动,鱼儿上钩,沈云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主公,您知道苦寒散么,异域的奇药,中毒者将受万蚁噬心之痛,犹坠千层冰窖,一生发作三次,第四次就是亡命之时。”
“解药早在异域动乱那年便不知所踪,这么珍贵狠毒的药方你说该是什么样的人不辞辛苦都要下到你的身上呢,该恨你入骨吧。”
“啪——”鱼竿重重地打在水面,沉入水底,鱼儿四散而逃,沈云山被压倒在台阶上,望着对方狠戾的目光。
“说清楚。”
背叛,背叛,他的软肋是背叛,在得知效忠的皇帝派人暗杀他后,他独掌梧州,自立为王。
薄眠曾兴奋地告诉他,自己有个建议。
“狠毒了点。”他柔柔弱弱地敛目,抽泣几声髓放声大笑道:“杀了沈晚星吧,一片一片地,展示给他看。”
“那是他的亲弟弟,而且……”沈云山有些犹豫,“晚星很依恋我,我……”
薄眠鄙夷的目光看向他,“依恋?你可说的真好听,要让沈序知道其中勾当,你会死的比我说的还难看。”
“那是沈晚星他自己有病!”沈云山忍不住粗脖子地狡辩,“他心理畸形,怪不得我。”
他利用了这份依恋,当刀架在少年脖子上的时候,沈晚星没有贪生怕死地哭嚎,他说“叔公,求您怜惜我”。
“苦寒散是你的父母亲手给你下的,绝无虚言,反正我命不久矣,没必要再骗你。只是我想不通啊,你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个什么,是亲生儿子吗。”
他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火光。
“住嘴……”
“无药可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沈序你如此高傲的人竟然被他们当狗使唤哈哈哈哈。”他放肆大笑。
他又想起来什么,恶魔低语般附在他耳边,“对了,来之前是不是又发作了一次,我呀让晚星身上涂了加快苦寒散发作的香料,让他去见了一面那个…林曦知?她没告诉你吧。”
“差点就能杀了你了,谁知道你这么顽强,十多年了你到底在为谁而活,这条命又到底在为谁苟延残喘。”
沈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话就像魔咒围绕在他的脑内,怎么也挥不走。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云山知晓,他原本应该是想留他一命的,与其关在牢狱里暗无天日。
算了,他也不想活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在我的书房。”
那个木匣子里的东西足够让他崩溃,建立了十多年的信仰,一朝被摧毁,饶是他,也唏嘘薄眠的手段。
躺在台阶上,沈云山最后仰望着亮白的天空,雪花纷纷扬扬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所有人都笼在其中。
他看见他跌跌撞撞地跪在雪地里,又哭又笑。
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大人,所有沈府的人都对不起他。
剑抵上喉咙,他对上沈序阴寒的眼光。
从未受到过亲人的关爱,如今每一个亲人都要离他而去。
“杀了你只会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