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我看到你送的观音像了。”薄眠表情平静,“可惜,无法遂愿。”
沈序看了看他的腿,没有说话。
薄眠为自己倒了一盏酒,感叹:“你知道吗,十多前的某一天,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娶到她。”
“因为身体残疾,我的童年很阴暗,毫不夸张地讲,就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过街人人喊打。我憎恨所有人,也不相信有谁能解救我。”
“我和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格格不入,不管老少男女,他们欺侮我,踩着我的伤腿,咒骂我就是个废物。”大力握着轮椅扶手的手臂青筋暴起,男人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是啊我就是个废物,废物都能执掌晋阳,废物都能把他们全部杀光,他们连废物都不如。”
“其实只要一点点的好,只要他们把我当普通人看待,我一路一路地爬,杀了多少人,陷害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沈序,你能懂我的感受吧,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是一样的。”薄眠的眼里闪着病态的光,近乎偏执疯狂地张开手臂,“我之前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八岁到十四岁你的父母和弟弟对你做的那些事,沈序你应该恨的吧。”
“说起弟弟,”他嗬嗬地笑,“说起弟弟,你是不是猜到了我也在那个计划之中……”
他话没有说完,沈序已暴戾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俯身仅和薄眠一息之距:“薄眠,我劝你即刻闭上你的嘴,今日是你大婚,我答应过知知,别逼我动手。”
对视之间火花四溅,薄眠沙哑着声音:“怎么,打算瞒一辈子?你杀的人不比我少,病不比我轻 ,我可不相信从小在死人堆里长大的孩子会是个正常人。”
他按住了他脖子上的动脉,随便再用点力就能令他暴毙。
薄眠不害怕,他从沈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是,他是个卑鄙小人,他只会威胁别人,从中取得快感。
“我这辈子最恨别人侮辱我,瞧不起我。”他说,“沈序你呢,晚星在那一刻应该将真相和盘托出了吧,背叛的滋味如何,我早就提醒过你,人性本恶,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侧,包括那个什么,林曦知?你以为她会永远喜欢你么。”
“你是第一个说她喜欢我的人,就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沈序突然讽笑,松开了掐着他的手,薄眠眼中滑过一瞬失落,“薄眠,我现在觉得其实你一点也不可恨,只有可怜,迫切地寻求着同类,看到他们的不幸就好像能够减轻你一时的痛苦,真是可怜又可笑。”
“你根本配不上昭琼,你不会对她好,你只会向她施加负面的情绪和你对人性最丑陋的理解,她活在你的阴霾里永远都不会快乐。”
配不上配不上……
薄眠捶着自己的双腿,这样的话他听了无数遍,有人说他这样的人求娶昭琼就是利益所驱,一个天下艳羡的女人,怎么会下嫁给他。
表面上假惺惺地说着天作之合,神仙眷侣,背地里戳着他的脊梁骨。
当了主公又怎样,大权在握又怎样,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甚至无法和自己的妻子并肩。
他被人诟病不要紧,昭琼不行。
“我是天下唯一和她相配之人!”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我娶她,从来都没有存什么肮脏的心思,也不是为了她什么天下第一,弄月美人的头衔,他们怎么说都可以,独独不能曲解我对她的感情!”
说到最后,竟隐隐带了哭腔。
还要怎么做,让他当皇帝吗,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说他配不上她了吗。
没有用的,历史上怎么会存在一个瘸腿皇帝呢,可怜又可笑,他说的真没错。
“沈序,”他收敛了失态,“我们不说这个了。”
好歹今天是他大喜之日,总不能叫昭琼也牵连进闹剧,平白害她丢了面子。
今日也是她最重要的日子。
想到这里,薄眠的笑容明朗起来:“沈序,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两大主公的会面,天下共主之二。
“说。”沈序隐藏在阴影里,斜睨着他。
“有兴趣和我同盟,攻下宣州吗?”他微微笑。
宣州,天下四分势力中最薄弱的一方,但它地理位置独特,易守难攻,沈序转着扳指:“同盟?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岂敢,你我都深知,宣州一日不破,大靖局势便会同死水一般僵持,难有变革。你出兵,我出宣州布防图,攻下之后我也不要城池。”
沈序古怪地打量他。
“岳父是皇帝,我不好明目张胆地威胁,反正你对靖帝新仇旧恨积怨已深,又全歼了他的援军,此时不造反更待何时。”薄眠道:“宣州我拱手相让,你觉得如何?”
沈序冷笑:“我不信你对帝位毫无心思,还有宣州的布防图你要怎么拿,命根子似的东西会轻易给你么。”
“我是觊觎帝位。”他大大方方承认,“但我更希望最后的硝烟战场上只有你我二人,所以有些绊脚石该除还得除。”
“至于布防图,你不必费心,我自有办法,正好我欠某个下属一个人情,答应帮她从宣州救人。”
薄眠知道沈序的本事,他精通兵术,只要给他布防图,攻下宣州犹如探囊取物。
“我决不骗你。”他递给他一只衔尾蛇花样的匣子,沈序脸色微变。
“此物为证。”
匣子里放着晋阳的主公印。
沈序思索片刻。
“行,取到布防图的三日内我会攻破宣州。”
得占此州,三足鼎立,大靖统治才会岌岌可危。
个人恩怨也好,实现凤命也罢,没有人会不爱权力,也没有人会自甘堕落不去追求更好的。
他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那就再上一层,天下共主不够。
天下一主才是最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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