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有些见识。”赵瑾之道,“只做出了这么两台,不过,□□倒是管够的。”
说着一声令下,负责操纵两台机关连弩车的士兵们立刻开始动作,不一时便见两台车中不停吐出□□,射向前方的敌人。这些士兵们刚刚举起兵器往前冲杀,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捅了个对穿,而□□去势不减,接连贯穿了好几个人,这才停止。
刘将军没想到这机关车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而且这么大威力的□□并不是一支一支的射出,而是接连不断,没一会儿,他眼前站着的士兵就倒下了一大片。
见此情形,刘将军咬牙道,“冲上去,他们只有两台车,从其他方向进攻!”
然而比拼杀,羽林卫也并不惧怕任何人,何况这个方向一让出来,等于是放弃了围歼的打算。但现在刘将军也顾不上这些,只能眼睁睁看着羽林卫在两台车的保护下冲出缺口,散入石林之中。
好在赵瑾之挑选的方向并不是来的那个,而是深入石林的方向。刘将军以为他并不知道这石林有多大,才会选错方向,心下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赵瑾之就此逃走,他就算带着人追上去,也不可能再把人留下来了。但既然留在石林里,接下来他们自然能够借助地形,慢慢围拢过去,一点点将赵瑾之的人马清缴了。
而且这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不容易遇到那要命的机关连弩车。否则正面冲杀,就算能胜出,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么一想,倒觉得先放人离开也没什么了。他甚至悄悄放松了追捕的力度,免得赵瑾之不愿继续留在石林之中。
然而刘将军并不知道,羽林卫的人四散开之后,便按照一定的规律,组成小队往各个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埋设各种陷阱。这些东西制作容易,威力不如机关车那么大,但胜在数量够多,即便不能杀敌,把人困住绊住是没问题的。既然这些根本不是胡人,仍旧是大魏的士兵,赵瑾之便决定多俘虏而不是杀敌,这种陷阱正合用。
一路小心戒备着,一边走一边铺设陷阱,过了一会儿,赵二第一个察觉不对,“将军,天是不是快黑了?”
“说什么混话,今儿的午饭都还没吃呢!”旁边的孙胜反驳道。原本他们驻扎在石林里,便是打算埋锅造饭,结果内部自己打起来,这午饭自然就泡汤了。
赵瑾之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皱眉道,“天色的确是变暗了许多。”
其实进入石林之后他就已经有了一点感觉,但只以为是石林的缘故。毕竟这些石柱非常巨大,并不比树林逊色,颇有遮天蔽日的气势,挡住一部分光线很正常。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也不像是要下雨了,毕竟今日虽然不见太阳,但却还算干爽,而且也没有风。
对了,太阳……
赵瑾之不由抬头向天空看去。
八月,日食!他不知道是不是就在今日,但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今日阴天,太阳被云层遮住,所以看不见罢了。但如果真的是日食,那么即便隔着云层也是一样的,待会儿天会彻底黑下来!
这日食来得太是时候了,赵瑾之当即将身边的亲信叫过来,让他们往下传令,加快铺设陷阱的速度。同时待会儿若是天黑了,也不必惊慌,只需要大声高呼“吾皇万岁,大魏千秋万载”等语便可。
刘将军对此毫无所知,仍旧带着人坠在后面。只不过速度慢了很多,因为时不时就会碰到一个陷阱,折损人手。这让刘将军有些急躁,再三催促众人加速向前,以免被羽林卫给跑了。
因为羽林卫开头时忙着赶路,铺设的陷阱不多,所以刘将军也对他们的实力产生了错误的估计,只以为这是留下来争取时间的东西,羽林卫所带的应该不多,所以毫无防备的带着人一头撞进了密密麻麻的陷阱带。
而天就在这个时候黑下来了。
那一瞬间的恐慌自不必说,遍地都是陷阱,就算能看见也未必可以避开,何况天莫名其妙就黑了?
刘将军手下的人陷入混乱之中,哪怕他一直在高声喊话,试图稳住军心也没有用。毕竟这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也太大了,不明所以之下,士兵们自然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带着。但不走还好,一走就碰到陷阱。再加上周围还有羽林卫在喊话,自然纷纷陷入绝望之中,猜想是不是他们做了叛军,所以才被上天降罪惩罚?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有士兵放弃抵抗,扔下武器抱头痛哭,承认自己有罪,祈求上天原谅。
不久之后黑暗散去,光明重新播撒在这片土地上,羽林卫的人所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片景象。而当他们走过去俘虏这些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反抗。就连刘将军也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不敢置信。一刻钟前他还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将赵瑾之留在这里,然而此刻,一败涂地的人却是他。
他看向赵瑾之,似乎打算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直接拔剑自刎。
赵瑾之慌忙飞身来阻,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刘将军倒在地上,眼睛还大睁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疑问。
而此刻,赵瑾之心中也有很多疑问。
根据清薇的猜测,福王那边应该也有高人推断出了日食的时间,如果刘将军是他的人,没道理会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甚至半点准备都没有。可如果不是福王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埋伏自己?
可惜刘将军已死,这些问题都不能回答了。
赵瑾之亲自带着人审问了剩下的人,尤其是那些将领们。然而得出的结果却让众人心惊。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和生存之道,而在西北这个特殊的苦寒之地,这些常年驻守此处的将士们,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赵瑾之以前听说过,许多地方军尤其是边军,常常会选择“养匪自重”。也就是说,本来可以彻底剿灭的敌人,他们偏偏放过了,任由这些人继续发展,就跟割韭菜似的,留着根,长好了就割一茬,长好了又割一茬,源源不断。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战争毕竟是有限的,而身为武将,如果不能打仗,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不能没有封赏,也不能升值,而且还有可能会被觉得安稳了的朝廷当成弃子,会被担心功高震主的君王除掉。于是没有敌人,索性自己制造出一个敌人,打的时候也有所保留,始终保持敌人很有威胁的样子,然后向朝廷要人要钱。
时间长了,就连那边被割韭菜的敌人也心里有数,深谙这种潜规则,隔段时间就自己过来给他割一遍,然后继续相安无事。
来之前,赵瑾之想过,这种情况,西北可能多少都会有。但他没有想到,西北军居然胆子大到真的去“养匪”,他们可不是割韭菜,而是自导自演一出好戏,官兵也是它,土匪也是它。
胡人当然不是那么安分,每年或多或少也会有几次扣边。但是绝对没有那么频繁和大规模,对于边军来说,就显得很可有可无了。而一旦没有敌人,数十万军队养在这里,朝廷肯定会觉得浪费,别说封赏,不裁撤掉一部分都算好的了。于是他们索性自己扮成胡人前来劫掠,这样既能制造出边疆不宁将士用命的景象,同时朝廷的封赏和“胡人”掳劫到的东西,也十分丰厚,足够他们在这西北过得不错。
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搪塞一下,小打小闹,后来就逐渐成了规模,甚至形成了一个从上到下等级森严的集体利益链。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北已经不是大魏的西北。
只是朝廷对这边的掌握一直不是很深,同时这些人瞒得也很紧,上下一心,有新派遣过来的官员,就会被他们拉下水,拉不下水的设法弄死——反正西北连年征战,死一两个官员再正常不过。
于是居然就真的被他们一直隐瞒了下来。
直到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位愣头青的官员听说有胡人扣边之后,便直接往朝廷那边发了急报,请求支援。这下可就是捅了马蜂窝了,根本没有所谓的胡人,到时候京城的军队来了,怎么办?
他们也想拉拢赵瑾之,但对方从京城来,又位高权重,很可能根本看不上他们手里那点儿东西,而且就算对方答应了他们也不放心,毕竟人不在西北,他们管不到,万一回了京城他就捅出来了呢?所以最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把赵瑾之给除了。
到时候对朝廷那边,直接说他带着军队出关,迷失在草原和大漠之中没有回来,谁都说不出什么。毕竟人人都知道,草原上难辨方向,而且也不容易找到食物。如果撞上沙漠,那就完全不可能回来了。
根据赵瑾之审问的结果,整个西北的官场,从上到下几乎全部都涉足其中。
现在他们虽然还站在大魏的土地上,实际上却是陷入了绝境。一旦石林这里的消息传出去,那么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清缴和围杀!
羽林卫的人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事存在,大家在茫然和惊慌过后,心里都浮现出了同一个问题:现在怎么办?
赵瑾之也明白这不是震惊的时候,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之外,但做都做了,有进无退,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出路。所以他略略沉吟,便道,“收拾战场,然后迅速出发,今晚赶到抚州!大家辛苦一些,安抚一下下面的人,到了抚州再吃饭。”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吃饭什么的暂且顾不上了。
说完之后,赵瑾之往前走了一步,陡然觉得心口一痛,险些栽倒。
赵二连忙上前把人扶住,“将军,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