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冲轻声念出了这个地名,而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拓跋缺。
魏玄道:“先前我们划定过的,那些太和公主所可能身陷的地方里,倒是的确有朔方郡。然……我还是觉得此事的可信度并不高。得找送信过来的信使好好盘问一番。”
可那却只是得到了拓跋缺的一句——“用不着那么麻烦。”
拓跋缺道:“我们信不信,那太和公主又是不是真的在朔方郡,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豹骑将军会不会信,又愿不愿赌。”
此时的拓跋缺正是意气风发时。
他期待了三十多年的好运终于开始眷顾起了他。
他想要的一切也似乎都正在顺理成章地到来。
摄政大将军从魏玄冲的手上拿回那封书信。
他边看边笑道:“豹骑将军现在记挂着的,一共也就是两样而已。其一,那些同他一起被俘的四千商军。其二,流落于魏国的太和公主。
“我们已经握紧了其一,现在又有了其二的消息,路已经放在他眼前了,我们便让豹骑将军好好选一选。”
拓跋缺把话说到了这里,魏玄冲便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摄政大将军想要以此来引诱豹骑将军向他请命,带兵去往朔方郡。
计是好计。
因为无论俞松谋怎么选,对于他们这两个出题人来说,都只会有益处,而绝没有害处。
只是他却无法也因此而感觉到雀跃。
在魏玄冲陷入沉思时,拓跋缺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他说:“快要出城打仗了,我得去看一看母亲。这封信上的消息,便由玄冲带给豹骑将军吧。”
魏玄冲带着些许地谨慎应道:“是。”
拓跋缺:“对了,我对这个步六孤弗有所耳闻。传言他打仗的本事是还可以,却既是贪财好色,又还不讲信义。玄冲可别忘了把这些也一起告诉豹骑将军。”
在魏玄冲应声之后,拓跋缺便低声笑了起来。
他脚步轻松地走向帐外,也让魏玄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当帐篷的门帘被守在一旁的侍从掀起时,寒风就吹了进来,吹起魏玄冲那故意留了一簇的额发,让他露出了额角处那多年未褪的伤疤。
待到已然走到了帐外的拓跋缺又唤了一声“玄冲”,这位身上也有着赵启一族血脉的宗室后裔才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走出王帐。
*
‘来朔方郡同我会合’
——那是一张称得上既无首,也无尾的手信。
上面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但这却是来自神都的纸,纸上的飘金也是神都的权贵所喜欢的工艺。
而那简短的八个字,则更是让俞松谋所熟悉的,晋越县主的字迹。
正坐在屋里的豹骑将军俞松谋将这张纸看了许久。
而后他便用火折子点燃了这张纸。
他看着这张手信渐渐燃起。
也看着那出自赵灵微之手的,仿若男子一般劲瘦有力的字迹渐渐化为焦灰。
他的脑袋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猜测,却是微弱且杂乱,让他有些抓不住。
魏玄冲便是在此刻到来的。
自这位兰陵长公主之孙与拓跋缺一同来到这里之后,他又单独来拜访过俞松谋好几次。
有时他会和豹骑将军畅谈一番,有时他则会同对方下一盘棋。
他看似是过来一次次地试图说服对方,让其与自己一同为拓跋缺效力。
可……他又何尝不是在这位同乡人的身上寻找故乡现在的样子?
有一次,他甚至还在与豹骑将军下棋时脱口而出了一句:“神都的牡丹花,还是粉白色的最受人喜欢吗?”
那时的俞松谋愣了愣。
他在这位“说客”的面前,向来是少言寡语的。
然而那一次,他却是说道:“是。再过一个月,神都的牡丹花也就要开了吧。”
而在那之后,他甚至还说了一句:“但,较之牡丹,我更喜欢芍药花。”
“何故?”
上一次见面时的魏玄冲问出了这个问题,却并未得到一个答案。
今日,他又来了。
但这一次,魏玄冲看起来却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了。
他甚至……不像是真的想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