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道:“不是说借口可以,而是说如果不换,出了事算谁的?”
都不是傻子,李岳沉默了。
公孙佳道:“眼下还在两可之间,我猜,司徒他们能断出大势走向,却恐怕连纪宸的战报也只看明白了一半吧?唔,一半,不能更多了。表面文字是清楚的,内里的细节,譬如换两个押粮官,他们看不明白。”
赵朗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公孙佳笑笑:“就,看出来了呀。不是我不告诉你怎么看的,这就像司徒看不明白战报一样。”
原因很简单,天才和想法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公孙昂说,从这儿穿插过去,稳赢,钟佑霖就屁都看不出来。不是赵司徒等人愚蠢,而是他们的天赋不在军事上面。以政治势态去分析,赵司徒等人能看清战争的走向,只要大方向对了,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具体怎么走,走的过程中会不会掉坑里摔断腿、路上会不会有自己的队友死掉、由哪个队友去死,他们就看不出来了,以己之短度人之长,度不出来。
而赵司徒等人恰恰是想在维护“国家大义”的前提下,把自己家“小利”也给维护一下。皇帝、朱勋难道看不出来吗?看得出来,但是他们要的也是这场仗先赢,所以司徒等人的“小利”不是这二位眼下考虑的,他们忙着自己的事不会主动去指点赵司徒他们。
公孙佳也不敢说自己就凭一点文字就完全看明白了。她也是空有点理论和天赋,完全没有经验的。所以公孙佳说,她得等自己相信的钟源回来,两人当面聊。钟源的文化素养有了,军事素养也有了,这样才能聊出点东西来。
容逸何等聪明?先明白了,他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的天才,钟佑霖就时常羡慕他怎么挥笔就是一篇锦绣文章,让他怎么教钟佑霖?
公孙佳看他点头了,说:“等见到了表哥,我会登门拜访诸位的。可以吗?”
她能断言赵司徒看不大清战报,就是有点东西,容逸拍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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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走,单良鼓起掌来:“不错不错!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公孙佳道:“他们不是拉人头,是要我做白工。”拉人头,那是要分红利的,拿她当“顾问”,就问一问,这可不行。
单良又开始“嘿嘿”地笑了,对公孙佳满意极了。她不比今天这三个青年里的任何一个逊色,他们仨背后还有朝中大佬的授意与指点,公孙佳现在就自己,还顶住了,就是比他们强。单良高兴了。
荣校尉道问:“要盯他们吗?”
公孙佳道:“你的人手,不够吧?”童子营还在受训,荣校尉手上剩的人不如公孙昂在世的时候多,又分出了一部分借给钟源。再盯这些人,是不太够的。
荣校尉气闷。
公孙佳道:“他们现会盯着纪氏。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而且她也不是敷衍容逸,她确实得等钟源回来,才好知道细节,判断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不久之后,钟源也回来了,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公孙佳就带着全家和家里寄宿的学生去了钟府等着。钟源回家之后,又是一番热泪盈眶的亲人相见。钟源黑瘦了一些,回到家里明显的放松了。被祖母、亲娘抱着哭一场,自己再抱抱儿子。
然后就是紧急的议事。
外面在热闹的给他准备接风宴,公孙佳就跟表哥、二舅、外婆到了外公的榻前。
钟祥歪在床上,目光里透着点安心。
钟源叩完头,坐在床前踏脚上给钟祥讲前线的事儿,公孙佳跟着听了个过瘾。
纪宸这一仗打得不错,秋高马肥,胡人叩边,纪宸在手上的力量没有完全整合的情况下打赢了,还有不少俘获。相较之下另一路的朱罴就显得毫不出色,约等于一个布景板。看起来风光,其实心里很恼火,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钟源在他的账前听命,后半程是全程捏着一把冷汗,将自己活活担心瘦了。
纪宸待人是有亲疏远近的,他自己认为自己是公平的。听话的就多给物资,擅自行动的就削补给,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不听号令的人,要尽量的削弱他的势力,以免此人盲动拖累大军,这不是基础操作吗?
然而,听他话的大半部分是他的自己人,招待命令打折扣的,要么是公孙昂用过的人,要么是别的派系的。
矛盾就比较大,又不能将这些人全换了,纪宸也是苦闷的。
譬如追击,纪氏派系以外的人,是绝不会追过自己的防区的,将人撵走就停了。协同是不可能协同的,我为你出力,有了损耗你给我的补充不如你的家将,我凭什么给你卖力呢?
不干!不干!
是,少了兵马可以跟朝廷要补充,朝廷也会给。可老兵跟新兵蛋子能一样吗?店铺掌柜的都知道,熟手的工钱要比学徒高呢!损失太大了,亏了,不干!
纪宸遇到的,这还是最基本的。这些人名义上级别还不如他,出身更不如他,就已然如此了。有个钟源,与公孙昂旧部熟,也没那个面子让人家折了根本就为你的面子。
钟源比纪宸想象得还要滑头,他没等纪宸开口,先为自己的一些“旧识”向纪宸要求分配物资。给是不给?
摆明了不给你好处,就让你卖命?事能暗着干,话不能明着说。不答应,那就好了,您也甭找我了。
钟保国听了直乐:“这傻球!装都不会装!哪有一上来就这么干的?装也装个好人样。要么就干脆些,全换了,要么就一点一点的替换了,或者收伏了。”全换了,是他自己的作风,他亲舅是皇帝,没指挥过太大型的战役,靠山可以满足他“全换”的要求。替换或者收伏是公孙昂的办法,这个对个人素质的要求很高,公孙昂能办到。
钟保国说完,又感慨:“唉,要是九儿还在……他是真的公道人,一碗水端平。”
钟源比钟保国心细,怕表妹伤心,说:“还是说说纪宸吧,他虽有这许多毛病,打仗是真的有本事的,我现在肯定不如他。这么些人,他都能安排得好。在军中,别的都是虚的,手上硬才是实的,还是有人心里已经服了他了。”
公孙佳道:“没用的。服是不可能服的,服也会被他再气得想反了他的。我爹能一碗水端平,是因为站在他背后的陛下公平。纪宸永远不可能公正,不是他心邪,是他的亲爹有私心,他拗不过纪家的掌舵人,他选了站在纪炳辉的身前,就要当纪炳辉的木偶。”
然后她又说了容逸拜访的事,钟源很重视,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公孙佳道:“纪氏不外有三个选择,其一,彻底澹泊,这个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但是赵司徒他们肯定最喜欢这个,陛下也乐见其成,那阿姨的仇我们只能咽了。其二,继续蜇伏,等那一天,绝杀,那我们就完了。其三,就是现在这样,他有野心,否则当年不会要求联姻。他又没有更大的追求,比如造反。所以,他会选择在澹泊之上、搏命之下,尽可能多的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样对我们最好!”
钟源觉得有理,与钟保国一同看向钟祥,钟祥这回的反应有点慢,过了一阵才用力点了点头。
钟源道:“他会自寻死路?”
公孙佳道:“他已经在死路上了。”
钟保国有点兴奋,问道:“那咱们要干什么?嘿!嗷!”被靖安长公主恶狠地拧了一把,老实了。靖安长公主道:“你的嘴,给我严一点!传出去了,他们就要记恨药王了。”钟保国道:“阿娘,阿姐的事,我几十年来对儿子都没提过。我的嘴还不严?”
靖安长公主道:“那就把你的嘴给我继续缝上!”
“哦……”钟保国一个魁梧的硬汉,活活把自己缩成个肉球。
靖安长公主问公孙佳:“你说姓纪的会干什么作死的事?”
公孙佳诚实地摇了摇头:“这个看不出来。哪怕知道一个人的为人,也不能够预测他所有的事、预先猜到他接下来会做的每一件事。只能在大事上准备,只要第一仗不被打懵,能扛过去,就能应变、反击。”